林载川转头看向信宿。
信宿收回手指:“我当时就觉得那些香灰有些奇怪,摸起来手感跟家里的不太一样,里面有很硬的小颗粒,但是当时我没有多注意。”
信宿毕竟是不怎么烧香拜佛的人,不知道那些廉价的香烧出来的灰是什么样的。
他微一蹙眉:“如果干将是这个反应……说不定是被碾碎了的罂/粟壳。”
赵培昌家里再怎么奢侈,也不可能把海/洛/因这么昂贵的东西放到香灰里面,再加上触摸起来的手感,很像原材料处理之后的残渣——
信宿在这方面的嗅觉一向灵敏,他可以靠闻分出很多种毒品的味道……当时没有闻出来任何异常的气味,信宿以为是他想多了,没有怎么在意。
然而警犬的嗅觉证明信宿那一瞬间的怀疑是没错的,香灰里确实有问题。
林载川神情凝重:“你的意思是,那些香灰里有可能放了罂/粟壳?”
信宿一点头:“嗯,而且量应该不大,可能只是掺了一点点。”
“罂/粟壳干燥以后,带着一点酸涩的苦味,如果量大的话,我可以闻出来。”
林载川深深看他一眼,没有多问什么。
国家向来禁止私人种植罂/粟,被抓到一定严惩,一个其貌不扬的农村里怎么会有罂/粟壳这种东西,简直让人后脊发凉。
信宿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冷淡,微微垂着眼,“这个赵培昌口口声声说着不信河神,但是我问他报酬是什么的时候,他露出了一种被冒犯的愤怒表情,家里都穷的家徒四壁了,还有心思供奉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神像……这可不像是一个普通人的反应。”
传说中庇护一方的“河神”,村民诡异的集体信仰,庄稼莫名其妙的收入……如果桃源村也涉及毒品交易,那就说得通了。
而且罂/粟和罂/粟壳不过是制造大/麻、海/洛/因的原材料,要经过提纯处理才能流入市场,这个村子里说不定还藏着更多的秘密。
林载川长长吐出一口气,“你先睡,我回一趟局里,早上回来接你。”
信宿定定看他,“你是不是要去赵培昌家里再次取证。”
“嗯,”林载川也没打算瞒他,穿上一件黑色风衣外套,“我很快就回来。”
信宿微微一笑,身体靠在门上,懒懒道:“这是我发现的线索,队长要抢我的风头吗?”
林载川道:“嗯,案件报告的时候我会单独写上你的名字。”
信宿:“…………”
这人是真不知道他的意思还是在跟他装傻。
信宿撇撇嘴巴,说:“我跟你一起。”
“已经很晚了。”林载川望着他,轻声跟他商量,“你看起来很困了,在家里休息吧。我会让市局值班的同事跟我一起去,不会有危险的。”
信宿只是从身后抱着他,声音黏黏糊糊的,像抱怨又像撒娇:“你不陪着我,我睡不着。”
跟林载
川谈恋爱以后,信宿已经从一个独立行走的成熟男性变成了被人揣在兜里随身携带的菟丝花——当然仅限在林载川面前。
刚刚确定关系的那段时间,他分明还没有这么粘人,更别说以前了。
如果说林载川有什么不擅长的事,那可能就是拒绝信宿了,两个人回家没多久,又一起坐车离开小区。
林载川先去了一趟市局,带了两个值班刑警一起行动,让他们在车里接应,如果发现有什么异常再下车行动。
一行人到达桃源村已经是凌晨,咚咚敲门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明显,赵培昌披着一件肮脏的棉大衣,满脸被吵醒的怒气,推开门劈头盖脸骂道:“谁啊!大半夜让不让人睡觉了还!?在我家门口叫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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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林载川的脸,赵培昌脸上的怒气登时消散许多,不好意思地讪笑了下,又疑惑道:“林警官?你们二位怎么又回来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林载川神情淡淡:“嗯,恐怕需要跟你聊一聊。”
赵培昌脸上疑窦丛生,眼神在林载川跟信宿之间打量一圈,然后让他们进来了。
林载川一进门就看到了信宿说的那个香炉,再往上是一樽半米高的古铜雕像。
他把手放进香灰里摸了摸,确实跟普通香灰摸起来不一样,只有上面一层是燃烧的细灰,下面垫着的都是细细密密的硬沙一样的东西。
……罂/粟/壳么。
赵培昌看着他的动作,道:“家里就逢年过节的买一炷香烧上,平日里也不常烧香……这是有什么问题吗?”
林载川抬眼问他:“里面的香灰都是普通的香烧出来的吗?”
“烧香哪儿能烧出这么多灰,而且香灰根本固定不住,太软了,香插上去都立不住的,”赵培昌笑了一下,解释道:“下面的那些土沙,是早些年从别的地方挖回来的——怎么了林警官,这香灰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听起来没有什么破绽。
赵培昌是真的不知道其中玄机,还是在他们面前装模作样的演戏?
林载川跟信宿无声对视一眼,微微蹙起眉,“底下这一层沙土,你是从哪里带回来的?”
赵培昌脑袋一皱,表情为难道:“这可是有年数了,我都记不清里面的这些东西有多长时间没换了。”
林载川神情冷淡道:“那你最好再仔细想想。”
信宿趁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在赵培昌的家里其他地方四处转了转,倒是没有发现其他异样的地方,就是一个很典型的农村民房。
还是说,把罂/粟/壳放进香灰里,也是这个村子信奉河神的方式之一?
回来的时候,他听见赵培昌对林载川道:“我们村以前有个水泥厂子,不过已经废旧挺长时间了,有时候剩下一些沙啊土啊的,拌水泥没用完,要是我们村谁家里有需要的,就去那里拿回来用。我记得这些底灰,应该就是从盛沙的袋子里随手抓了一把……真
() 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林载川:“那些沙子现在还有吗?”
赵培昌抬脚踩了踩地下,“都在脚底下了。当时下大雨,家里水泥地裂了一条缝,就拿着那袋子沙重新装修了一下,都用完了,就剩下香炉里的那一点了。”
赵培昌不解道,“林警官,这沙子里是有什么问题吗?”
林载川一时没有说话。
赵培昌的话,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解释也合情合理,但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赵培昌看他不说话,又主动道:“那个旧工厂,现在倒是一直荒废着,要是您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带您去看看,说不定还有没处理完的沙在里面。”
林载川思索片刻,“带路吧。”
赵培昌打着手电筒,带着二人往工厂走去。
村子里漆黑一片,四处寂寥无声,夜里走到这个地方,简直像一个没有人气的鬼村。
林载川给等候在村外的同事发了一条消息,告知他们已经转移地点。
走到桃源村的村后,在路边就能看到一个不算太大的工厂,几间破旧的水泥房。
赵培昌推开大门,手电筒的灯光下,一股堆积经年的灰尘纷纷扬扬飘起。
他转过身道:“就是这里了。”
林载川用强光手电筒照明,拉着信宿的手,带他向工厂里面走去。
夜晚气温本来就低,可能因为长久没有人来往的缘故,工厂里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
这以前确实是一间水泥厂,墙边的缝隙里都是堆积的细沙,林载川蹲下来,戴着黑色手套的那只手将角落里的沙土拢到一处,打下手电观察——
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沙子,淡褐色,跟赵培昌家里的那些“香灰”并不一样。
工厂内部没有门,一间一间的水泥房被砖头砌开,本来应该装上房门的地方,空空荡荡,只有一个轮廓。
林载川走进一间狭小房间,角落里躺着一袋没有用完的细沙,信宿走过去蹲下,手指捻了捻那些细小颗粒,对林载川摇摇头,轻声道:“没有。”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微地道,“这里的沙应该都是‘干净’的,赵培昌家里那些,恐怕是他自己加了什么东西,刚才故意在我们前装傻。”
林载川心想:如果赵培昌对香炉里的东西心知肚明,那么他把他们带到这个工厂的目的又是什么?
那可能是出于某种长期以来对危险的警觉,林载川的心里骤然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二人身后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在狭小房间里几乎震耳欲聋——
林载川脸色一变,瞬间转过身,桃源村的村长赵培昌面无表情地站在房间外,神情阴冷地盯着他们,但很快他的五官被一块厚重的石板遮挡——
原本空荡荡的“房门”竟然从墙壁夹缝里探了出来,下一瞬间,那块石板以极快的速度落了下来!
在这种突发意外的时刻,林载川的反应已经非常快了,他迅疾两步冲向房门的时候,石板已经落到离地面不足一米的高度,林载川双手向上撑住石板,感觉有万吨重的可怕重量压在了他的手臂上,但那石板下落的趋势竟然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林载川咬紧牙关:“信宿,你……”
下一秒,外面一把菜刀砍了下来,如果不是林载川听到了锋利的破风声,及时收手,他的手指已经被刀刃切了下来!
那一刀狠狠砍在石门下沿上,咔的一声响。
轰!
失去阻力,石板轰然一声砸到地上。
信宿这时刚刚从角落里站起身,神情竟然是波澜不惊的平静,甚至带着某种惊人的冷漠。
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狭窄空间,如果不是石门底下有一丝丝缝隙,他们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活活憋死在这里。
“冒犯河神的罪人。”
男人阴森森的声音在石板外响起。
“都、该、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