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宿单手摸进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把他发丝里渗出的血珠子吸干净,“好了。”
林载川这才转头对赶来的下属道:“人已经抓到了,开车带回去吧。”
那刑警看着站在一起的那两个人,反应了一会儿才说:“是!”
林队受伤了,同事帮他处理伤口是很正常的……但那刑警总觉得,林队低下头、信宿抬手触碰他发丝的画面,莫名有种奇怪的、说不出来的亲昵感。
在他的印象里,就算面对魏局的时候,林载川的脖颈也从来没有往下低过。
他诡异地摸了摸手臂,打开警车车门钻了进去。
林载川稍微向后退了一步,问身边的人:“你回市局吗?”
今天是星期天,而信宿向来是特别“公私分明”的人,林载川不知道他要不要回来加班工作。
信宿本来就打算跟他一起回去,但听到这话就顺便得寸进尺加了个条件,“如果队长可以顺便解决我的晚饭的话。”
林载川无可无不可地一点头:“上车吧。”
信宿坐在副驾驶,一根手指比划了一个起飞又落地的动作,看着林载川满怀期待道:“林队,刚刚那个动作好帅,我也想学。”
林载川看他一眼:“你现在千米成绩能及格吗?”
信宿:“………”
好端端提这茬干什么!
顿了顿,林载川又垂下眼帘轻声说:“信宿,你不需要做这些事,在面对危险分子的时候,有最基本的自保能力就足够了。”
信宿则懒懒笑了一声:“有句话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很少让自己有直接面对危险分子的时候,那样不太聪明。”
信宿确实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如果他想对付什么人,一定是在幕后运筹帷幄,对方恐怕到死都不会知道他的真正敌人是谁。
搁电视剧里就是最后一集才以真面目示人的究极大boss。
林载川无言以对。
信宿轻松靠在椅背上,一副看热闹的语调:“走吧,回去还有一块硬骨头要啃呢。”
抓到了行动目标,除了沙平哲,在医院里埋伏的便衣刑警都回了市局。
沙平哲被那一记头锤撞出了轻微脑震荡,医院建议他最好在医院观察半天,手臂的伤口也需要缝合,林载川给他打电话询问了情况,让他在医院里安心休息。
那两个执勤的刑警都没什么事,很快就醒了过来,但都非常气愤——
竟然不小心在阴沟里翻了船,被那个嫌疑人偷袭得手了!
不过在他们原本的计划里,确实打算把故意把嫌疑人放进去,然后在病房里来一个瓮中捉鳖,但没想到那男人竟然敢从十楼往下跳。
如果不是做了两手准备,很可能就真的被他跑了!
刑警们将那个男人带回了市局,把他的指纹跟数据库里的留存数据进行比较——这个男人名叫楚昌黎,四十五岁,有过犯罪前
科,
五年前因为涉嫌抢劫、故意伤害被泉阳分区警方发布通缉令,
但这么多年一直在外逃逸。
的确是“惯犯”。
林载川受了伤,脑袋上贴了块碘伏消毒棉,形象不太方便见人,审讯工作就交给了副队长郑治国,不过这个楚昌黎在面对警方时的态度表现的相当恶劣不配合,甚至可以说是主动挑衅。
审讯室里,郑治国线条刚硬的脸上面无表情,他冷冷道:“楚昌黎,你因为涉嫌故意杀人,被警方依法逮捕。如果需要法律方面的援助,你可以为自己请一个律师。”
“故意杀人?”楚昌黎双腿大张地坐在审讯室上,夸张地笑了一声,“你说医院里那个男的吗?我又没有杀他,最多就是在他胳膊上划了一刀,没这么严重吧。”
郑治国面不改色:“那说你涉嫌故意杀人未遂、非法持有并使用枪/支弹药,你有异议吗?”
楚昌黎这里没说话,只是有恃无恐地耸了下肩。
被警方抓了现行的罪证,他也没法狡辩。
“本月31日,你在夜落酒吧跟冯岩伍有过接触,跟他见了面,并且开车带着他离开了锦光分区。凌晨一点,你把车开到了城北区附近,然后趁机打晕了冯岩伍,把车开进护城河里,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葬身水底——”
楚昌黎好似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故作诧异地一挑眉:“我那天是跟他一起喝过酒,也确实跟他坐一辆面包车离开的,但是我早就下车了,那辆车后来是冯岩伍自己开的,你们说我杀了冯岩伍,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杀了他吗?”
当时案发地没有摄像头,车辆在水里浸泡了24小时也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物证痕迹,现阶段确实没有直接证据能够指向楚昌黎。
郑治国冷道:“你是他生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难道你的意思是,冯岩伍自己把车开进护城河里自杀了?”
楚昌黎丝毫不惧,一脸吊儿郎当道:“谁知道他自己怎么突然想不开,说不定是喝酒喝多了,不小心开进去了。”
郑治国看他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用力一拍桌子,硬声道:“我们的同事伪装成冯岩伍,给你造成一个他没有死的假象,如果你不想杀他,你今天又回医院干什么?!”
“见到病床上的人,你第一反正就是毫不犹豫开枪——你的杀人动机浓重到驱使着你在短时间门内两次对冯岩伍下杀手!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楚昌黎先是没说话,似乎在迅速思索着,然后漫不经心道,“你们可能搞错什么了吧,我跟冯岩伍就是有点私人恩怨,不过我这个人解决问题的办法比较暴力,知道他在住院,我就想去给他个教训,我压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死的。”
监控室内,信宿和林载川并肩坐在电脑面前。
信宿的左手轻轻搭在林载川脑袋纱布上,帮他固定着位置,还能一心二用盯着监控屏幕,语气不出意料道:“他果然不承认,这些人啊,不见棺材不落泪——比起许幼仪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载川只是
静静道:“继续看吧。”
耳机里响起郑治国沉冷的声音:“你一个人推不动那辆面包车,所以你的行凶过程应该是,先趁其不备打晕了冯岩伍、让他失去最基本的自救能力,然后把面包车开进水里后,再从车里爬出来游上岸,最后开着早就准备好的第二辆车离开城北区——”
“浮G7608,这是你的车牌号吧,如果我猜的不错,在杀害冯岩伍当天凌晨,你就是开着这辆车离开案发现场的,监控录像会录下你的行踪。”
即便被猜中了行凶过程,楚昌黎仍然面不改色,反而嗤笑一声:“警察同志,我晚上回家开车路过城北区有什么问题吗?”
“你很聪明,没有用工具杀人,直接沉车水底,冯岩伍的身上也没有任何挣扎打斗的痕迹,指缝里没有留下你的dna,这样就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离开现场——是不是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了?”
郑治国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楚昌黎,那天你下水穿的衣服,处理好了吗?”
“我记得那天监控录像里,你穿着一件褐色大衣,对吧?那大衣看着价格不便宜,你应该没舍得扔吧。”
听到这句话,楚昌黎的神情微微变了变。
外面的风衣他当天晚上扔了,吸水后又湿又重非常碍事,但是里面穿的衣服、还有裤子,他的的确确带回了家里。
“我们的技术人员已经在追踪你的汽车这几天的行驶轨迹,很快就能查到这么多年你到底窝藏在哪里,不过是时间门问题。”
“只要在你当天穿着的衣物上检测到与城北区护城河水质内相同的藻类残留物及微量元素,就足以证明你在近期确实接触过护城河的河水,到达过冯岩伍遇害的地点,还是他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他死在你的车里,再加上你有杀害冯岩伍的主观故意——”
“以为冯岩伍没有死,又在天后对伪装成冯岩伍的警察开枪,就算冒着危险也要杀他一次,极具主观恶性。这整个证据链条足以说服检察院相信你对冯岩伍实施了犯罪行为。”
郑治国冰冷注视着他,掷地有声地质问:“楚昌黎,你还打算负隅顽抗到什么时候?”
……
审讯室气氛紧绷到一触即发,楚昌黎面皮一动不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许久忽然重重往回一靠——隔着屏幕林载川都能看出他脑子里的权衡与思量,那可能过了足足分钟,楚昌黎终于开口了,一股脑推翻了先前所有胡扯蛋的供词,大大方方承认:“……是,人是我杀的,我把冯岩伍弄进水里淹死了,就是你说的那样。”
郑治国乘胜追击:“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楚昌黎眼珠转的飞快:“我跟他有点过节,他是律师,有个经济案件纠纷,两边的条件一直没谈拢。”
“我本来就脾气不好,冯岩伍说话又一股高等精英的味儿,明里暗里看不起人,上来一阵就想弄死他。”
这人在审讯室里也相当目无王法,当着警察的面,轻描淡写就说出这么令人不寒而栗的话。
郑治国冷笑了一声:“案件纠纷?说错了吧。你跟他没有什么私人恩怨,只有利益相关——”
“你是来杀他灭口的。”
听到“灭口”两个字,楚昌黎心里陡然一惊,以为这些条子查到了什么,但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声音镇定:“什么灭口?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吗?”郑治国起身道:“你胳膊上的‘标记’,这次应该还没来得及销毁掉吧。”
楚昌黎看着走过来的刑警,瞳孔骤然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