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在莫理提出要去“卫生室”的瞬间,出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犹豫。
这种反应在她提出要去“洗手间”时也出现过。
看来“卫生室”的凶险程度不比“洗手间”。
但莫理还是要去!
其他地方都去过了,只剩三楼跟“卫生室”。
这个副本目前只进行至第五道菜,还没过半,尚能行动的玩家已经寥寥无几,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到通关的突破口,否则肯定全得完蛋!
莫理已经十个小时未曾进食,尽管从毕安那边分了一半的精神值过来,她也无法保证,现在看到的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自己的幻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幻觉,才觉得酒楼的走廊这么摇晃?
才觉得变幻的灯光如此迷离?
才觉得身前的服务员脚步虚浮?
领路的服务员将莫理带往走廊最靠里的那扇房门。
房门处于洗手间的斜对面,服务员一反常态,站定后伸手敲了敲房门,然后转身对莫理说:“这位女士,卫生室到了。”
房门里传来微弱的歌声。
同时传出一声“进哇”。
莫理还在原地犹豫要不要进去,“哒哒哒”的脚步声就从楼梯口传过来。
一转头,发现领班似乎是注意到她走出宴会厅,正从一楼往上赶。
她深吸一口气,果断推门而入。
在这瞬间,脑中“叭”一下,像是一根弦断掉的声音,四周一片模糊,感官也不清不楚,世界围绕着她旋转无数圈,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停了下来……脚下站立不稳向后倒去,靠在一扇紧闭的门上。
眩晕感至此才消失,她重新掌握身体平衡。
“你有什么事哇?”口音很重的声音问道。
一根挥舞的手臂打到胸口,莫理迅速闪开,紧紧缩在门边。
这时才看到说话的是房间中的一个大婶,烫着满头微卷的褐色头发,略有塌陷但打理得很好,带着墨绿色的银纹头巾,说话时发音不是很清楚。
她的口吻很平常,伴随着音乐扭动着身体,看都不看莫理一眼,平常到让人觉得这就是一个在路边跳广场舞的大婶。
大婶自顾自地在狭小的入门处踩着三拍子的步伐,表情看上去像是沉迷舞步中无法自拔,诡异得令人不适。
莫理没有回答,能清晰听见房间回荡着某种欢快曲调的地方歌曲,从老款小音箱中放出,音质很差。
眼前是一个非常拥挤的杂物间,三四平米的矩形房间一目了然。
正对门放着一辆蓝色的清洁推车,垃圾箱、扫把拖布、抹布手套等等一应俱全,带有不可避免的残留污渍。
铝合金的置物架靠在另一侧的墙壁上,摆放着各种清洁喷剂和刷子等一类的清洁工具,那个正放着歌的音箱挂在里侧角落。
这些杂七杂八的清洁用品挤满这个小房间,那个奇怪的
大婶就只能站在入门的一小块地方,矮矮胖胖的,一米五左右身高,正抬着手臂随音乐扭动身躯。
房间中不只有清洁剂的味道,还有一股奇异的香味。
没有守则。
房间里没有出现厕所那样的守则。
“小妹妹别愣着哇。”大婶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砸吧嘴,边跳舞边抽空瞥了莫理一眼,似乎是没空搭理她,甚至有点嫌弃莫理打扰到她跳舞。
这里是卫生室?
根据规则中提到的“卫生室里有医疗器械”,总让人感觉这里应该是个跟诊所药店联系起来的地方。
没想到实际上——是清洁打扫的那个“卫生室”?
所以,规则是要让她在一个放满保洁物品的“卫生室”里,找到医疗器械吗?
大婶虽然不像女厕里的口罩女一样,上来就杀人,但她仍然是这个副本的NPC,还是要小心警惕她突然动手。
莫理紧紧靠着身后房门,暗中试了下门把手,发现它并未上锁,随时都能打开。
细微的声音让大婶突然发怒,她停下舞步,上身仍在扭动,声音变得阴恻恻:“没事就回去,少来打扰我哇!”
莫理舔舔发干的舌面,最终还是礼貌开口:“你好,请问这里是卫生室吗?”
“是啊是啊,你来卫生室做什么哇?”终于等到莫理一开口,大婶这才眯起眼镜,上上下下打量她。
大婶停下来后,莫理注意到在房间最靠里的墙脚处,也就是被铝合金货架遮的角落,地板上藏着一小尊塑像。
塑像头上罩着红布,看不见到底是什么样子,只能见到红布底下两侧有手臂张开。三十公分的神像面前放着一晚白米饭,插着四炷燃烧的长香,以及一些已经燃尽的香根留在米饭上。
那股奇异的香味来源正是这几根燃尽的香。
她的视线想越过大婶再往里看,大婶的脸突然凑到莫理面前!
她口齿不清地问道:“妹妹,你到底想干什么哇?”
莫理眼前被大婶一张脸挡的严严实实,只能无奈回话:“我身体出了点问题,我要来找……医疗器械,您有看见类似的东西吗?”
“哦。”大婶应着,扭动的身体停了下来,微微喘着气似乎跳得很尽兴。
她身体往后一退,靠在清洁推车前一张损坏的高脚椅上,问道:“妹妹哇,你是不是吃不下东西哇?”
重复播放的歌曲没有结束,唱着听不懂的词,显得又欢快又悲伤。
莫理将注意力放到大婶身上,点头回答道:“是。”
大婶叹了口气,突然讪讪一笑,用幽幽的声音说道:“孩子,你看的是被污染过的‘守则’吧?这里可没有什么‘医疗器械’哇。”
这个NPC知道“守则”!
甚至知道“守则”会被污染!
这个副本里面的所有NPC都尤为奇怪,似乎都知道她们是“主播”!
而且,每个NPC好像也同时在
遵守着什么奇怪的规则。
“大婶,你也看过‘守则’吗?”她开口问。
“卫生室”和“医疗器械”的是出现在【B1用餐须知】里面——确实还未证实它的真假。
大婶却突然笑起来:“妹妹,大婶年纪大了,记不清什么守则了,但这里确实没有你要的‘医疗器械’哇。”
话说得含糊不清,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这大婶要搞什么花样?
莫理小心提防着,装出苦恼的样子:“那就糟了,我这吃不下饭的毛病可怎么办啊?”
大婶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先是一愣,然后“咕咕”笑起来,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发黄牙齿,笑得人心里瘆得慌。
片刻后大婶才停下,重新看着莫理说道:“真是个傻妹妹,大婶这里别的没有,要是说治‘不想吃饭’的法子,那可很灵的哇!”
“是……是什么法子啊?”莫理垂下眼睑。
果然有线索。
“你看啊……”大婶说着,“嘿呀”一声离开高脚椅,伸手慢吞吞地拨开金属货架上的一排清洁剂,竟从内部拿出一口小小的铜香炉,像个酒盅似的,造型十分简陋。
她将香炉放到清洁推车上,并从口袋中掏出一个打火机,坐回高脚椅上继续说道:“用这个法子就行了,很简单的哇!”
莫理趁着大婶起身的片刻,迅速观察一眼地上那尊红布罩着的神像,确定两侧露出来的部分至少有四只手臂。
大婶一回头,看到莫理乱看,又露出不满的表情。
莫理赶紧收回视线,问道:“什么法子?”
大婶收起脸上生气的表情,神神秘秘地又朝莫理笑着,往前伸出手,口中说着:“你来看,在这里,走过来……”
她的右手微微攥着拳头,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
莫理站着不动,还没看清,突然那只手就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迅速抬起!
“啊!”那只手一把薅住莫理的短发!
莫理甚至没看清楚大婶一米五几的身高是怎么将手伸到她的头顶!
她疼得眼泪都翻出来了,用力将大婶的手打掉,然后迅速往后撤身,将手放在门栓上,准备随时逃离。
大婶却不恼怒,只是“嘿嘿”一笑,一手拿起打火机,另一只手拿着几根头发——那是从莫理头上薅下来的。
大婶嘴里念念有词:“嘿嘿,拿到了,嘿嘿,又到手一个。”
说话间,“呲”地点燃那缕头发,放进小小的香炉中。
糟了!
快想办法!
莫理大脑飞速转动,她迅速冲上去想从香炉中将自己的头发抢回来!
大婶小小的身躯往她面前一挡,莫理根本够不到香炉。
大婶又“哇哇”笑了几声,似乎很享受手头上的事情,背对着莫理,头也不回,只是说着:“妹妹别怕哇,我只是帮你治病哦,很快就好了哇。”
香炉里的头发瞬间
就烧光,
大婶不知哪里掏出一小张黄纸,
然后将右手小拇指伸入香炉中,沾了头发的灰烬在纸上画了几笔。
接着又弯腰从清洁推车底下麻利地取出几张红绿色的塑料卡纸,三两下将写字的黄纸包进去,再用几条PVC材质绑带穿入硬纸中,像是做什么手工艺品似的,迅速折压几次,逐渐制出形状来。
大婶此时的模样像是工厂里的熟练女工,手中技法迅速精湛且准确——一个塑料纸做的人形娃娃出现在她手中!
音箱里两句歌词还没唱完,她已经做完了一切。
娃娃有着玫瑰色的上衣,绿色的裤子,黑鞋子。
“还得有眼睛哇……”大婶嘴里念叨着,依然用身体死死隔离着扑上来要抢东西的莫理,用手指按了两下塑料娃娃的脸,塑料娃娃的脸上瞬间留下两个血红色的指印,看上去像是人的一双眼睛。
“你要干什么!”莫理急得声音都在发颤!
“好了哇!马上哇!你别急……”大婶不再防着莫理,退后两步,从腰间取出一根缝衣针似的东西,一下扎入塑料娃娃的身体。
莫理同时感到身体一阵不适的酸麻,忍不住短促“啊”的一声,身体酸软。
“妹妹别怕,打针而已,乖乖站好哇。”大婶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亲切。
周围的事物突然洋溢着温暖的氛围,惹得人想一直呆在这里,如同最宁静的港湾,最安逸的故乡,最幸福的家园。
“妹妹哇,怎么样哇?舒服了吗?”大婶笑眯眯地问。
莫理只觉得自己舒服极了。
她听到大婶的话,乖乖站在原地,朝大婶点头。
她已经无法抬头,也无法去倾听什么,视野里只看到大婶粗胖的手里拿着一条细红线,红线一头连在那根缝衣针上。
“舒服就好哇,妹妹,把手抬起来哇!”
自己的右手轻轻抬起,大婶将那根红线绑到小指的第二个关节处,虽然勒进肉里,但没有任何感觉。
脑子嗡嗡的一片乱响,连房间里的歌曲都听不见了。
大婶用两个手指在红线上一夹,红线一分为二,只留下绑在小指上的一截。
莫理身体一瞬间绷直!
饥饿……饥渴……饥肠辘辘……
红线断掉的那一瞬间,唯一的感觉涌了上来,浓烈得让人窒息,让人发狂,让人甚至想啃食自己的血肉!
“去吧,妹妹,现在就吃得下啦,去吃吧……”
大婶缓缓说着,手中的塑料娃娃看起来与莫理有几分神似,这个随意扎起的小人似乎开始有了生命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