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分明已经是圣人修为,普天之下也就那几人尔。
却偏偏因为心爱之人有了身孕而留在了五庄观,口中说着担忧惊扰了她。
镇元子有心腹诽,也只能忍着。
毕竟连同为圣人的太清都被传唤了过来,驻守在这里为那个小兔子安胎,也足以看得出对于这个生灵的在意。
唯有可笑的一点便是,整个洪荒都知晓,元始天尊最为厌恶的便是披麟戴甲湿生卵化的生灵,为此彻底和上清闹翻。
可如今上清被囚禁紫霄宫非量劫不得出之后,元始竟然做出来抢占师侄,会同他最为厌恶的湿生卵化之徒结合,还一颗圣人心全部遗落在了上头。
这件事若是通天知晓了,恐怕会笑的他连青萍剑都拿不稳吧。
镇元子想着,手中杯盏落在石桌之上,杯中落下点点涟漪逐渐流荡开来。
即便身在五庄观,他也未曾将灵识往原始住的那方放置。
圣人修为,足以让他和所有修道之人如隔天堑。
稍稍有些心思,便无法瞒得住。
但等着元始的孩子被好好的生下来之后,他又嫌弃那小兔子出身湿生卵化,又要夺了人生果树与她为身,那样反倒不美。
洪荒之人,除了他那个老友,哪里有简单的人物。
也就昔日一个太一,庙廊之彦,殉在了巫妖量劫之时。
而元始手段太过于光明正大,强取豪夺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好的主人,他问心无愧。
他若是继续坐以待毙,那还不如直接将人参果树双手奉上。
既然元始已经将把柄落在了他手里,那倒不如让他瞧瞧元始究竟是不是真的行得正坐的端。
“昨日你们见容白道友之时,感觉如何?”
镇元子忽的这么开口。
清风不明其中意思,但还是事实说话:“我一见到仙人便觉得十分亲切,和老爷不相上下,就是天尊老爷有些骇人,让我不敢亲近,见着仙人呕血十分担忧。”
“老爷,仙人好些了吗?”
听着这话的镇元子捋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
他算是想起来哪里不对了。
昔日昆仑山论道,他见过那个跟在通天身边的小兔子,哪里是现在单纯娴静的模样,即便是有,也是只对着她师父和亲近的弟子。
他见过的。
在昆仑山下,她御着草木,眨眼之间以地上鲜草为武器,野草随她心意疯长转眼便束缚住了足下,那草木任是用法器如何砍折也未曾有过损伤。
那小兔子以绝对的实力赢了一群新拜入通天门下并不服气的弟子。
镇元子还记得那张脸上的意气风发,那双眼睛像是苍穹之上的灿灿烈日,弥漫着淡淡的金。
又好似笼罩夜幕千山万水的月,裹挟着她独有的热烈和骄肆,和指点天地的意气。
连风都偏爱她三分。
可如今再见,她懵懂的看着整个世界,好奇又胆怯,小心又跃跃欲试。
如一个初生的幼崽。
恍惚之中,便是被他点化的清风、明月刚刚显形之时,也比她现如今情形来的要有所知一些。
“原来如此。”
他呢喃道。
“老爷,老爷,你还没有说仙人到底怎么样了呢?”清风见着镇元子想的远了些,赶紧大声喊着他回神。
“别吵,她自然是没有事了。”
想明白其中关窍之后,镇元子甩起衣袖来那叫一个酣畅:“在取两枚人参果去给小友送去。”
他可要好好感谢一下这位道友。
.....
五庄观之中,苍穹之上太阳缭绕,金乌当空,却下了一层白茫茫的大雪。
大雪覆盖着万物荣枯,风一吹过,若修为不高者便觉得遍体生寒。
唯有在呈中央环绕的人参果树千万年来依旧郁郁葱葱。
百年来轻易不敢靠近,在五庄观之中已经隐隐约约形成禁地的房舍之中格外的安静,连鸟雀经过噗搜着翅膀的声音都没有。
容白觉得自己只是浅浅的睡了一觉。
临睡之时感受到了来自又让她觉得亲近又让她觉得难以呼吸的压抑感觉,没由来的一口血红就喷涌了出来,还来不及告诉师父一声。
自己其实只是有些困了。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见自己埋在师父怀中,被师父彻底的笼罩着。
视线小心翼翼的越过师父宽厚的肩膀,不想将正在入定的师父打扰,往周围景象看来忍不住的有些不好意思的咬了咬唇。
还在镇元子仙长这里。
莫不是让师父担忧了。
而且师父一个从不需要睡眠的圣人陪着自己在床榻上酣睡,莫不是此地主人都会尽收眼底。
不对。
等等。
容白骤然坐起身,纤细的手掌抚在肚腹之上,她斩金截铁的说道:“我怀上了小崽崽。”
一旁的元始在她睁开眼睛之时便已然察觉到,见她如此肯定的这么说着,也随着坐起身来,嗓音有些喑哑,还带着迟疑。
眼中晦暗比晚间时刻那场暴风雪来的时候还要压抑。
“你可喜欢?”
他本以为容白会问他为什么会有孕,亦或者容白的千万种反应。
但所有的预测都未曾推演出来容白此时此刻醒来之后的欣喜,还有眼下那一抹渲染开来的绯红羞怯。
“当然喜欢。”
她歪了歪头,看着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眼元始。
有些干涩的咽了咽口水,是在怀中她已经做的远远不够。
指尖从衣袖之中探出,越过他衣袖的布料,直接感受他冰冷的体温。
再贴上那一刹那,她才方觉自己能够得以片刻喘息,找到了足以栖息之地。
柔软的触感贴上冰凉的温度,她使劲蹭了蹭,将自己塞进了元始的怀中,感受那一点冰凉顺着脉络一寸寸染上自己的温度触感和那伴随着莲香的清幽。
她如此的着迷。
听着元始如此不明所以的一句话,容白便觉得腰腹之中难受的收缩,眼中便已经含了泪水,不可置信的开口:“为什么问我喜欢不喜欢?”
“难道师父不喜欢吗?”
“难道师父不喜欢我们的崽崽吗?”
她发出了脆弱的呜咽,紧紧的咬着唇,紧盯着元始,眼中流淌着的全部被委屈覆盖。
“容白,你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吗?”
元始干涩的问出这一句话,黑亮沉寂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就在眼前的侧脸。
喉结滚动,从唇齿之中挤出这几个字。
可比他理智更快一步的是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在提容白拭泪。
元始的手被抽离,容白手指只能把玩着元始绣着苍劲云纹的腰带,指腹不由自主的开始摩挲上头的痕迹。
听着他这么问,容白眼眸越发潋滟,耳根红的一塌糊涂,仓促应着。
可元始不要她的语焉不详,再一次重问了一遍:“容白,你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吗?”
容白迷恋着元始身上的气息,恨不得一寸一寸的直接贴上去。
可这个腰带太难缠,她不论如何都解不开。
师父还欺负人,一直都在问她这个问题。
她轻哼一声试图拉开他们的距离,但又舍不得,只委屈说道:“哼,师父不喜欢我们的孩子。”
“师父为什么不喜欢我们的孩子,还要一遍遍的问。”
“你说.....是...我们的......我们的孩子?”
多么难得。
被镇元子说是“为老不尊”的元始天尊也会有惊疑不决的一刻。
“你就算是不喜欢也不行,可以不是你的崽崽,这是我的崽崽。”
元始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自己为自己设定的美梦一般。
是了。
只能是他们的孩子。
他的容白早就已经没有了关乎着通天的记忆。
而容白也并不懂究竟如何才能够有孩子。
他喟叹一声,那一直捧着她脸颊的手掌顺着她蜿蜒流转的长发一路往下,安抚的轻轻拂过。
容白瑟缩一下,本就未曾鼓起勇气逃离的怀抱再一次将她锁住。
那圣人的目光一瞬不瞬的停滞在她身上,只为她的情绪而波动。
“是,是我们的孩子。”
泪迹已经被擦拭掉,雾气氤氲的眼眸之中澄着一泓盈盈水光,她已经在他的怀中软作了一团,只差变化出原型来。
“那你喜欢不喜欢崽崽。”
她佯装着怒意,努力为自己张扬出不饶人的姿态。
一定要问清楚他的立场。
明亮的光辉照应着榻上无暇的美玉端坐,他居高临下,谈笑之声决胜于千里之外,在他眼里无一入目的圣人,现如今衣衫凌乱含笑看着在他怀中耀武耀威的生灵。
就连低头感受着她腰腹之间那个三清本源之力的“孩子”,他都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轻轻说着:“喜欢。”
“只要是你。”
“哪有不喜欢的。”
容白细若梅骨的手执着元始的手放在她的肚腹之上,她墨色的眼眸尽是水润晶莹,浑身又似痒实在受不了元始抚摸她背脊的动作,赶紧牵引着他来看崽崽。
“师父,你能够感受的到吗?”
“这是咱们的孩子。”
元始好似忘记了自己一开始执着的要太上老君不损失母体只弄掉孩子时候的言之凿凿还有确认孩子存在时候的汹涌澎湃。
他透过三清的本源之力,只能够感受到一个小光团。
元始衣袍有些凌乱,眉眼微垂,那张冷冽的容貌在光中熠熠生辉。
他低头看着容白。
现在容白格外的温柔,中和了她那年少不知事的天真懵懂,她抬头看他,眼里有着万千鸿光,带着无限的生命力。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
看到了会是一个和容白一样可爱的小玉团。
他的孩子。
是他和容白的孩子。
只是他们之间的孩子。
容白见元始又看她,觉得自己浑身恨不得和师父融为一体,但又不乐意他忽视崽崽,嗔怪一声:“师父不要老看我。”
“多看一看崽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