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究竟是漏了哪一点?
到底是哪里错了?
元始想不明白。
玉清元始天尊更想不明白。
他看着眼前的成竹在胸的大兄,心里明白有些事定然是自己忽视掉了。
大兄知晓,却不愿意点明,说明他不愿意偏帮。
他扯了扯嘴角,忽然想起当年接引准提说服大兄的时候只用了一句话,就能够让大兄亲自出马。
那一句话是:封神量劫本就是道祖为了现如今的天帝量身定做的量劫,若长久持续下去,莫说是截教,就连阐教一同覆灭。
——若是早些下手,斩断通天教主后方余孽,反而能够保存好嫡系弟子。
接引准提无利不起早,元始知晓这些话都是为了达成目的编造的。
这也无妨,总归和他的目的殊途终归,他也无暇、无心去管这二人究竟在这一场量劫之中要做些什么。
大兄,昔日帮的不是他,是天道。
那今日,大兄隐瞒的,也是认为对天道更好的一面吗?
能成圣人哪有蠢人,无非因为元始现如今身在局中,有了自己在意的、有恐怕失去的人,紧紧握住怕伤了对方,小心翼翼又怕从眼前溜走。
即便元始不愿意承认,或许每一个窃贼在得到了珍宝之后,都是同他一样的心思。
“大兄,之前我问询你的时候或许问询错了。”
良久,伴着沉沉的风,元始开口。
“容白有孕之时,格外眷恋我的气息,无时无刻都想要同我黏在一起,对于孩子这件事深信不疑。”
“我动过让孩子没有的念头,但我并没有动手。”
太上老君眉头越发凝重,听着元始最后落下一问。
“我没有动手,那么究竟会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吸收了三清本源之力的孩子,在六界轮回之中便寻不见。”
太上老君神色一凛,他一直以为是元始容不下那个孩子。
解答元始这个问题的回答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孩子根本没有出现过。”
这个结论不用太上老君说出口,元始看着他大变的神情就已经有了答案。
能够瞒过他们两个人,即便是有这种族习性在,也必定有老师在内干扰天机。
只是,老师从来不轻易插手,如今隐隐绰绰之中出现老师的影子,那他又是意欲何为?
“问心。”
他呢喃自语。
远望着远处的皎洁明月。
“或许我真的该问问自己的心,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他早些时候就能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贴上通天的标签,诞生的眼眸之中只有着通天的身影。
他的骄傲,他的傲骨,让他只能成为上万年里的师伯。
一个让她敬而远之,不敢亲近,不敢多说一句话的师伯。
他的心,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
容白觉得自己很冷静。
冷静的出奇。
所以才会形成了今日这个局面。
只要她冷静,那么被难为的、被自己思想困住的就不会是自己,反而是另外一个人。
但她还是有着一种割裂感,毕竟一开始元始在她面前伸出那只手的时候,她是真真切切的以为是这位师伯在戏耍自己。
——哪有这样的道理,侩子手杀了人全家之后,要抚养他们家的遗孤长大。
——这不是赤裸裸的羞辱是什么?
可她恢复了记忆,记得所有的种种,她所隐藏的修为和记忆全部朝她涌来。
不再是充满仇恨、怨怼的截教余孽,不再是满心满意只有师父的阐教小师妹,她方能够从中为自己找到了一条路。
但元始的存在,就好像她所有情绪的一把钥匙。
她恨不得一把剑穿透元始的胸膛,让一切从头来过,又想要舍弃所有的筹备,在他怀中依偎,询问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
她的师父,教过她杀人的招数,教过她无上的阵法,教过她凌厉的教义,可从来没有教过她.....这种情形之下应该如何。
每每和他接触,她在胸膛之中活灵活现的心脏都会剧烈的跳动,她从未急切的感受过生命这回事——她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
凭什么他的所有她都要尽数接受?
师伯不做,仇人不做。
现在师徒不是师徒,爱人不是爱人的。
圣人口口声声的爱,是给予了她无上的法术,足够她沐浴着圣人的恩泽就已经能够成为圣人之下的第一阶。
给她名位,昭告天地,与她共享所有的权柄。
可这个人,在为了得到她的时候为封神之战有没有私心,这个人,说爱她,却偏偏瞧不起她的出身,为她洗去记忆之后还想要剥夺人参果树。
他说喜欢她,却连兔子的基本习性都不以为然。
他喜欢的,究竟是什么?
容白走下了昆仑山,平静的走下了天底下所有修道之人仰慕的圣地。
没有出现元始来制止她。
山脚之下的不过百里之处依旧不太平,或者说天下所有生灵,只要有争抢,就一定不会太平。
昆仑山脚下便是日月交替之处,许久不见得月亮在夜空之中皎洁明亮。
墨色的云仿佛□□了水墨的纸絮一般铺就在苍穹之上,点点星子作为点缀,在夜空之中闪烁。
双方早就不知是因为什么产生了战争,而到现在即便已经成了两败俱伤之势依旧停不下来。
不能停。
没有建立国度的人族同蛇族、鸡族还有兔族狐族们因为地盘之争而开始,现如今早就不是领头人说停就能够停下来的。
容白落入战场之中,缓缓显出本体。
她的修为早就已经坍塌,在这些生灵眼中可以忽略不计。
双方都认为她是帮助对方的,也就是说,在这一场战争之中,双方的攻势都朝着她袭来。
但那一瞬间,双方都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只知道那一瞬间无论是手中挥舞着砍刀的双手,手中捏着法诀的蛇妖,想要在暗中趁机暗算的人.......
在一个柔和的光波之后,时间仿佛一面水波凝滞在他们面前,所有的攻势都静止在了原地,被隔绝在外。
在绝对的压制之前,所有的野心都成了玩闹。
风也开始寂静,几个呼吸之中的时间变成了漫长的沉默。
他们怕,怕眼前这个看起来柔弱、没有半分修为的人会是他们的敌人。
否则无法解释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战场之中。
人族那一方之中裸露着上半身古铜色身躯,肌肉狰狞的首领视线紧紧锁在容白身上,那双探究的眼神比他手中的砍刀还要锋利。
纤细的身躯,精致的裙装,洁白的纱裙,潋滟在地的朱红色和大地上血泊巧妙的在视角上合二为一。
她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却彰显着她的存在。
忽的,领头之人轻嗤一声,朝后比了个手势,其余人手中的武器也都被放下。
武器被搁置之后,更能够看出他狰狞、凶悍,如同高山丘陵一般挺拔的身躯。
他声音奇大无比,带着些古怪的音调,将手里的骨刀收回,看着容白充满着怀念和讽刺两种奇怪的色彩。
他说。
“原来是你。”
容白可以确信自己记忆之中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不明白他的怀念意味究竟是从何而来。
但她凝视着这一行生灵身上穿着的兽皮、裸露的上身、狰狞的肌肉,只一眼就确认了他们的身份。
——巫族。
留在地面上的,残存的,依旧保持着巫族血脉的。
巫。
“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活着。”
巫族的嗓音有着奇特的咏调,他们与这个洪荒的道格格不入,他们淬炼着盘古大神精湛的身躯。
他们认为自己是盘古嫡系血脉,在巫族未曾覆灭之前,和三清关于谁才是盘古嫡系一直未曾有过定论。
容白觉得自己的眼睛格外的疼,仿佛有一双粗砺的大手,插进了她的眼珠。
她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涌出眼眶。
可她还记得自己不能在这种敌我不分的地方暴露自己的脆弱,忍着冷静的审视。
——巫族的遗孤。
——诸多妖族汇集的兵马。
在此方地界,他们之间的战争,竟然仿佛巫妖大战再一次临世。
“我们的太子没有了,你凭什么还活着?”
“帝俊,真是算无遗漏。”
那只巫看着容白的眼神充满着怨恨。
容白想,他口中的太子,是巫族的太子长琴。
祝融之子,在以炼体的巫族之中生来就带着法器降生的不世之才。
在后土化身六道轮回之中保存了巫族的嫡系血脉,却让生活在大地上的巫族彻底不能见光,也就是说,地府里的巫族再也不是“巫”。
可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为什么会这么恨她?
她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兔子。
那巫见容白脸色凝重,笑的越发开心,朗笑声仿佛要将山林都给镇塌。
他身后的巫不懂他为什么笑的这么开心,但是老大笑了,他们也笑,于是层层叠叠。
妖族们听得云里雾里,但见巫族们都开始笑,也放下了武器,觉得这是容白就是来帮他们的,对视了一眼,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就要朝容白砍去。
那巫坐山观虎斗,嗤笑着看他们朝着容白行凶,知道容白一息之间就能够杀死所有妖族:“真好,没有想到还能见到这么个乐子,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看剑,帮着这群蠢物的!”
但容白并未震怒,未曾像他想的一样直接杀死对方,这时候他大笑的脸才缓缓收了笑声。
她也并没有召唤出元始的玉如意,容白感觉到这只巫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那就更不能打草惊蛇。
只在识海之中随着自己的心意召唤出了一长一短两把剑,呼啸的剑锋足以将他们全部击倒在地,施咒定身,而后冷笑的看着巫族:“现在,该说一些我不知道了吧?”
她在昆仑,她在玉虚宫,或者说自从封神之战开始之后,她压抑的情绪如今总算有了挥洒之地。
所有的凌厉杀意与狠戾,在她手中剑刃之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一开始还有着许多时日未曾练剑的陌生,到后来越发的虎虎生威。
巫族炼体,不修法术,她也不用法术。
只凭一把剑就能让他们落败。
猛地加大的力道让他们挣脱不得,所有的癫狂在越发熟悉的剑刃之中熟悉。
洁白的衣衫染上了血痕,容白剑指他的脖颈,脚踩在他起伏的胸膛上,厉声开口说道:“现在可以冷静冷静,说点我可以听懂的了吗?”
截教弟子,小白。
五位嫡系弟子之中,最善杀伐之道。
她说完,抬起头来看着苍穹,眼尾沾染了血珠的眼眸充满着杀伐果断之意。
远处正在紫霄宫门外的元始被这双眼神给惊讶住,忘记了所有的种种。
他该要忍耐,他该要冷静。
那些漂亮的,眼睛红红的,柔弱的在他身后寻求着庇护,泪流不止的柔弱弟子,会让他产生独占的欲望。
但他不满足,他会不满。
即便如此,她走出自己设的保护圈,她解开一个又一个谜底,同在他身后乖乖巧巧懵懂无知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是喜欢这样的容白的。
真可惜,他是喜欢......所有的容白的。
即使她是他讨厌的种族,即使她多年避而不见,即使她恨他。
他竟然,是喜欢容白所有的。
......
一开始,她在昆仑山,分明是先倒在他的面前。
若非通天先行将她抱起来。
那个最有资格的人,是他啊。
......
紫霄宫外,严谨到衣襟发丝未曾有过半分疏漏的圣人整理好自己的思绪,看着眼前巍峨的宫殿说道:
“弟子玉清元始,求见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