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列野没想到有一天会拿枪被他指着。
但是他现在在乎的不是这些,谢无温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映入他的眼中,像是一个个滚烫的刀子一样扎进他的心。
他一定很痛,他受了这么多罪一定很痛……
白列野闭了闭眼睛,眼圈一点点红了起来,哑声说:“谢无温,我是来救你的……你别怕,我……”他忍不住向他走了一步。
“砰!”一声枪响炸开,如不是白列野反应快又有所防备,那子弹能打穿他的脑袋,让他当场去世。饶是如此,那枪子也擦着他的耳边过去,耳骨火辣辣的疼,一溜血线滴了下来。
谢无温举着枪不为所动,枪口冒着烟,唇边却有血流出来。
白列野那一瞬间心猛然提起,连忙说:“我不动,你别再开枪了!你身体受不了二次刺激了!”
谢无温现在的身体实在太脆弱了,他所有的脏器功能都不同程度的衰弱,开枪带来的那点后坐力不知什么时候都能要了他的命。
果然,他开完那一枪后,面色越发的白,简直像是要透明了一样。可他但他拿枪的手始终很稳,声音沙哑,幽深的眼瞳没有一点光泽,“退后。”
白列野在原地站着,他还是想扑过去救人,谢无温现在的状态很危急,他的整颗心都随着高高吊起,大脑一片嗡嗡响,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能重复着说,“……我是来救你的。”
像是缓过点神来,白列野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却更哑了,颤抖得不成调子,“谢无温,你让我过去帮你好不好,你身的血都要流干了……”他的眼睛血红,一滴泪盈于眼睫,要落不落。
谢无温却对于他的话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只是注视着他,一动不动与他对峙,幽深的眼瞳没有一点光泽,生像是一台没有感情又重度损坏的机器。
但是白列野丝毫不怀疑,只要他再往前迈一步,他会立马开枪杀了他。刚刚那一枪快准狠,令人咋舌,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快,早就死在他的枪下。
最终,白列野败下阵来,他颓然闭了闭眼,往后退了三步,拆下来身上所有的威胁性装备,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沙哑,红着眼睛温声说:“好,我不过去,谢无温,你现在在一间急救室里,左右边有纱布和止血凝剂,你可以用它止血。医疗舱坏掉了,那个不能用……”
他说得这样详细体贴,不是因为他怀疑谢无温是智障,而是他怀疑这个人现在已经丧失意志,完全依靠本能行事。
那双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明。
黑暗里的男人又盯了他一会儿,那碧绿森寒的眼瞳没有一点属于人的情感,他在确认自己不会靠近后,慢慢的,一点点地靠墙坐了下来。
这是一间急救室,当然会有一些用于急救的东西。
终于,黑暗中那个男人开始慢吞吞地处理自己的伤口,他的右臂骨折了暂时不能大幅度动作,他只能先放下枪,然
后掀开自己的裤腿,两个血肉模糊的小腿上赫然钉着两根钢钉!
白列野呼吸都跟着一停,血液倒冲回心脏,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呼吸,拳头握得死紧,几l乎要攥出血来。
终于知道他在节目上的腿为什么动也不动,原来是生生被钉穿了腿,固定在了轮椅上!
迦斯!迦斯!
他要把迦斯的骨头一根根敲断!
愤怒让白列野几l乎要失去理智,而他这里只是气息的一瞬变化,黑暗中的男人的动作瞬间顿住,那双冰冷的眼瞳看过来,那一瞬间白列野感觉自己仿佛在与死神对视。
谢无温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他的身体明明弱得几l乎下一秒就会倒下,但是他周身的气场却很强,阴寒森冷,那种凛然的杀气和狠辣扑面而来,饶是白列野都感觉头皮发麻。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砰”
地一声枪响。
白列野几l乎没看清他是怎么开枪的,下一刻,子弹擦着他的身边而过,角落里那个人的头已经砰然炸开!而这起因只是因为那个幸存者动了一下手臂。
他现在无区别射杀任何一个活动的生物。
这一点认知让白列野心中升起一抹寒意。
谢无温正在处理腿部的钉子,那根钉子很长,贯穿了他的小腿,他只能一寸寸往外拔,每一寸都带动血肉撕裂外翻,汩汩鲜血流了出来,他面容越发的白,简直要像纸一样单薄苍白,可是他的神情却没有一丝变化。
甚至连眉都没皱一下,生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
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似乎就已经丧失了人类该有的一切,情绪,理智,表情,语言。
处于重伤濒死状态时的谢无温终于露出实际的杀戮人格——
谁都不信,遇威胁便杀。
一个纯然的杀戮机器。
最终,那两根钉子被他硬生生拔了出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药剂瓶自阳光那处咕噜噜滚了过来,白列野轻轻开口,像是怕惊扰了他似的,“你不让我过去没关系,我给你带了最好的愈合剂,你快用……”
那药剂滚到一半就被一枪打碎,试剂在半明半暗处炸开,为黑与白之间添上了第三种浓艳的红,白列野声音随之一顿。
那双冰寒的眸子无机质地瞧着他,似是最后的警告。
白列野闭了闭眼睛,他知道谢无温不信他,但是没想到对他防备到如此地步,一切善意统统抗拒。
难过,自责,痛苦,委屈深深钻扎透他的心,再睁开时墨蓝的眼瞳简直要和海底一样深,其中泛着苦涩的波澜,“好,那你治伤,我我这样看着你,给你当守卫……这样总可以吧?你不要害怕我……”
黑暗中男人一眨不眨地盯了他一会儿,在确认他不再动之后终于慢吞吞地放下枪,将鲜血淋漓的双腿一层层包起来。
包完了双腿,他倚着墙一点点站了起来,洁白的纱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红,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形猛然晃了一晃,白
列野下意识地想要冲上去抱住他,
却被那道冰冷的视线钉在了原地。
他的心抽疼成一团,
他有多么想要上前将谢无温抱起来,但是他拒绝他的靠近。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喧哗之声,似乎是别墅内的大批守卫接到了什么情况,正在大批往这边赶,从跟着震颤的地面来看恐怕还出动了军队和重型武器。
白列野心中一紧,不能再拖了!
他必须要马上带谢无温走,不然就走不了了!
但是谢无温现在根本不让他靠近,他一靠近便是一枪,白列野皮糙肉厚的不怕,但是他怕谢无温脆弱的内脏受不了枪的后坐力。
不行,他必须要想个方法,哪怕把他打晕也要把人带走!
谢无温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踉跄着站了起来,似乎想要往外走,白列野不动声色地一步步往后退,等待最佳的时机将扑过去将他抱住。
而就在这时,疼得满地乱滚的迦斯又悠悠醒了过来,见到谢无温后眼前一亮,被打烂的半张脸艰难开口,“福克……”
而这一声音瞬间引起了谢无温的注意,他却不是用枪,而是拿着刚刚拔出来的两根细长钢钉,猛然一甩手,将那钢钉硬生生钉进了迦斯的脑袋里!
迦斯一声惨叫。
白列野看得遍体生寒,但他没放过这个天赐良机,猛然窜了过去,一把抱住谢无温束住他的手脚卸了他的子弹,随后拿枪“砰砰砰”连射了十多枪折磨迦斯。
迦斯死得很惨,被活生生打成了筛子。
若不是此刻时间紧白列野恨不得剐了他,但是谢无温在被他碰到的一瞬间就如同应激一样开始剧烈挣扎,他挣扎得力度之大几l乎让白列野都按不住,身上的鲜血源源不断流出来,白列野又焦急又心痛,只能紧紧抱住他,声音简直要比他还要无助,“别怕,别怕……谢无温,求求你不要怕我……你不要这样……”
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谢无温的脖颈处,烫得他轻颤。
白列野抱着他,控制好了力道忽然出手将他打昏。
谢无温先是一静,正当白列野微微松了一口气想将人抱起来的时候,谢无温却开始更为剧烈的挣扎,那双森寒无光的眼瞳如同被困得野兽一样阴骘疯狂,脸白的几l乎透明,冷汗划过他俊秀的脸,看上去脆弱又偏执疯狂。
这是白列野从未见过的样子。
如同困兽,如同死神,如同杀戮机器。
白列野万万没想到他的精神力强悍到如此程度,硬生生挺着不晕,眼看他挣扎的太厉害,怕他再这样下去反而让自身伤得更重,他只能忍痛放开,鲜血染了半身。
怎么办,怎么办。
白列野看着又退到一旁与自己拉开距离拿枪指着自己的谢无温,生平第一次如此无措和绝望。
他要怎样才能让他信任自己?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不知从哪儿闪了进来,灰头土脸的生像是从哪个地洞里钻出来的。
白列野险些反
射性一枪把那人毙了,然而在看清那人的模样后顿了一顿,这个人好眼熟!似乎是谢无温身边的朋友?
那人进屋之后就被屋内惨烈的断肢残骸给震到,在看到地上的迦斯之后神情一震,随后视线满屋搜寻,最终落到了一处——
“Sherwin!”
那人失声道,眼睛瞬间猩红,声音都哑了,“谁把你伤成了这幅样子!”
他大步就往谢无温那里走去,白列野心中一紧下意识阻拦,“你别贸然过去刺激——”
来人似乎跟他有血海深仇似的,猛然一把将白列野推开,“走开!走开!回去找你的伴妃去吧!你保护不了他娶他做什么!”
白列野被他推得一个踉跄,他心中怒极,被无端扣了这么一个大帽子他简直要委屈极了,声音又凶又难过,“我没有!根本没有什么伴妃!你这个混账不要血口喷人!我说了你不要刺激他他现在——”
然而在瞥见谢无温的反应后,他的声音顿住了。
谢无温的眼瞳依旧森寒冰冷地注视着他们,映不出任何影子,可是他却微微侧耳,像是在努力去听什么声音一样——
他难道在听?!
他难道在乎自己这一点所以才不让自己靠近?!
“谢无温?你在听对不对……”白列野试探性开口,想靠近他却又不敢,那一瞬间他几l乎开心又委屈,眼圈又红了起来,“你不要听他乱讲,我从来没有碰那个Omega,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没有什么伴妃!他都是在乱讲!”
然而谢无温却对他的声音无动于衷,更对他的解释没有任何反应。
他在乎的明显是另一道声音。
来人却大步走了过去,那人眼圈发红,声音都哑了,“Sherwin!是我!我来了!你不记得我了吗?”
那双黑洞洞的幽深眼瞳忽然有了些许光泽,黑暗中的男人终于嘶哑开口,抬头,脸在半隐半暗的阳光里白得像是透明一样,那双眼瞳也在光里呈现淡淡的琥珀色,他的声音低的接近于无,“……兰波?”
“哎,是我,是我……”兰波的声音几l度哽咽,“你终于认出我来了,天杀的谁把你伤成这样,老子去把那个狗娘养的弄死!”
谢无温像是战场上垂死的将军终于拖着伤体回到了营地,他身上那些冰冷的凛然杀意的气息一点点瓦解,这口吊着他的气一消失,他整个人身体都软了下来。
兰波上前紧紧将他抱在了怀里,他这一抱才发现谢无温身上冰冷不像活人,滑腻的鲜血沾了满手。
兰波在那一瞬间眼瞬间就红了,他几l乎是用尽了全力才没有冲过去杀了白列野,混账,不好好对待他又为什么逼婚!
但此刻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声音焦急,“Sherwin,你能听到我说话吗?Sherwin!”
谢无温倒在他身上,眼瞳困顿得半睁半闭,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的琥珀色,漂亮又脆弱,他的声音弱得几l乎听不清,“带我走。”
兰波将他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像是抱着一件珍宝,声音哽咽又焦急,“好……我带你走……Sherwin,你别睡,我带你去看大夫,我们去看最好的大夫……”
路过那个僵立在屋中央的狼狈少年时兰波重重冷哼了一声,“滚开,别当道!”
白列野面色雪白的站在阳光里,却感觉全身发冷,他忽然凶狠地一把抓住兰波,呆呆地看着他怀中的人,轻轻地,小声翼翼地,委屈地唤了一声,“谢无温……”
谢无温却已经闭上了眼睛,长睫沾着血,在阳光下如同蝴蝶标本。
“他不想理你!走开!”兰波肩膀狠狠地撞开白列野,大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