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翡不仇穷,也不仇富,他对周渡的态度冷淡,对宁婉也说不上热情,这几天接触的人里,他唯一认真些的就是张海丽,谁对他有用才算是有用。
非要归类,他应该算是现实主义者。
宁霄也不知道陈翡在想什么,他只是知道自己在被盯着,后背冒出虚虚的汗,连手掌都有些点黏腻,不是害怕,就是紧张。他爸成了大老板,他再怎么说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富二代,他爸一直教他要自信、要站起来,但二十年来养成的性格实在难改。
一紧张就气虚大脑闪白光,进而又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就是个自卑闭环。
时间看似很长,其实也就两三秒,室内的冷气都尚还只逃出去了一丝。
陈翡看着宁霄快埋下去的头:“热吗?”
是热的。
宁霄在三伏天穿了严实的西装三件套,衬衫马甲和外套,汗水已经洇湿他的背,他非但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尊严,反而显得更加狼狈:“热。”
怎么?
要问一句答一句。
陈翡靠着沙发,不再看宁霄:“进。”
宁霄想问的事挺多的,比如,你是谁?再比如,他应该最关心的,宁婉在哪里,但他什么都没问,他朝前挪了挪,进来了。
不难看出,他还挺有礼貌的,还把门带上了。
陈翡在看外卖,一上午没吃饭他早饿了,也没看宁霄:“你不坐吗?”
宁霄来过宁婉的办公室,对这也不陌生,他沿着离门最近的沙发坐下,双手不自觉就放到了膝上。
他来这都是为了抓宁婉的,只是来了好几次都没抓到宁婉,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她就很会玩人间消失。
“饿吗?”陈翡。
宁霄在想宁婉会去哪,慢了两拍才回:“啊?”
陈翡难得有耐心:“吃午饭了没?”
问自己?宁霄抓手指:“吃了。”
其实没吃,只是他不愿意麻烦人,一律都会回吃了。
陈翡是饿了,他点了一堆。
宁霄坐着,也不敢看陈翡,挺难想象,他那么大一只,坐着的时候老实得像个小学生。
柜子上是有零食,就是陈翡嘴挑,只想吃自己想吃的,不然也可以垫垫,就饿了一早上,不至于胃疼,只是会让人不太舒服。
他放手机,抽手去摁太阳穴。
陈翡不说话,宁霄显然更不会说,室内一时有些安静,直到陈翡的手机嗡了两声,外卖小哥说他到了。
陈翡看向宁霄:“外卖到了。”
他还补充,“在大门口。”
宁霄想的是外卖不许拿进厂区,但一对上陈翡那张脸,他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我去拿。”
“嗯。”陈翡回复外卖小哥说就到。
宁霄推门走。
“你叫什么?”陈翡。
宁霄下意识回头,但他真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好在那个很好看的男生在看手机,没看他:“宁……霄。”
“宁霄?”陈翡确认。
宁霄又有些紧张:“嗯。”
“宁霄。”陈翡。
宁霄看过去,在喊他?
陈翡还是没看宁霄:“谢谢。”
一紧张就气虚、脑子都闪光,宁霄的手不觉倏然抓紧门把,诺诺出了两个字:“不客气。”
陈翡等宁霄走了才看过去,看他这闷嘴葫芦样,正常人和宁霄相处,估计就一个字,累……跟他讲话都费劲。
要在以前,他其实也不爱搭理这一号的,但有周渡那贱人作对比,他发现宁霄这种这老实人也挺好的。
至少听话。
宁霄拿到外卖就发现分量不少,最起码一个人是吃不完的。他也不知道陈翡是不是点两个人的,他只是自从产生这个想法,就有点坐立不安。
有类人,至少是他,别人稍微对他有丁点好,他就会诚惶诚恐。
陈翡早饿了,门一动,他就吩咐起来:“打开放桌上。”
正不知道怎么办的宁霄,他默默摆饭。
附近的外卖不多,也没什么很奢侈的,陈翡就点了生煎、锅贴、海蛎粥、藕蒸糯米、玉米汁,和一份粉蒸排骨。
他是穷,但对钱看得挺开的。
吃饭再不吃点好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陈翡拆筷子:“帮我拿罐可乐。”
宁霄被指使时会有点偿还的心理,他去开冰箱。
陈翡点单的时候是想尝尝的:“你喝海蛎粥吗?”
才开盖子就有点腥。
宁霄还是不太好意思,但陈翡似乎也不是征求他的意见,直接推到了他前面,然后就是锅贴、生煎,陈翡就挑,就两口就换。
也就粉蒸排骨和玉米汁还好。
陈翡见宁霄迟迟不动:“不喜欢?”
“没。”
宁霄下意识摇头,又紧接着低头,“我怕你吃不饱。”
他不挑的,也没喜不喜欢这一说,毕竟他也就上小学的时候才吃得饱。初高中的时候他爸在创业,借遍了两边的亲戚还是负债累累,一到过年就有人堵门。
但就是这样,他爸妈也没缺了他的生活费,他的生活费跟同龄人比起来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可他饭量大啊,他动不动就饿,两节课不吃就能饿得头晕眼花。
他的青春期是坐后排因近视模糊不清的黑板,是忍不完的饿……是你这么胖,怎么还低血糖、是每次体检,班主任都叫他一定配眼镜。
陈翡扬眉:“担心我吃不饱?”
宁霄没敢看陈翡眼睛:“嗯。”
宁霄等了好半天,他鼓起勇气看陈翡。
米色的沙发上,陈翡姿势放松舒展:“你放心。”
“我委屈谁也不会委屈自己。”
“……”宁霄看到了无所谓的坦然。
他低头,突然也感觉舒服多了,“嗯。”
徐孟说调机就是调机,他人脉说不上通天,出来玩玩还是能用的。
年轻人一多就热闹,又开趴玩了起来。
香槟、奶酪,和牛,更夸张的是还有礼炮,据说是姓徐的大少一招呼来了一堆人,他们简直就是酒吧气氛组,砰的一声,一群人乐的脱衣服,就浪。
往上凑得别说女的,男的都有,还更骚。
宁婉还是第一次坐私人飞机,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理,她举杯,再次示意管家续酒,一瓶十几万的人头马路易十三说开就开,富二代完全不把当撒币当回事。
不过要是那位,十几万还真就是洒洒水。
把酒咽下去,宁婉也没尝出来个好坏,她爱玩也就是普通的爱玩,十几万的香槟,开玩笑,要不是用来请客,她爸也不舍得喝啊。
可千万别想着她坐这儿喝酒是因为高冷。
凑不上去啊。
论资排辈,她在这儿压根排不上号,不然来都来了,谁还不是有点小目标。
直到飞机落地,分好了房间,宁婉都没能跟那位徐姓大少说上话,一堆人盯着那位大少,都不是狼多肉少了,完全是唐僧进了妖精洞。
说不上就说不上,白嫖一趟三亚也爽啊。
爽死了,她要自己来玩,别说私人飞机,这儿的别墅她都约不到。
海边bbq。
那边在玩的是很热闹,但宁婉这个边缘人物多少有点无聊……想到这,宁霄好像没找她,也没再叫嚣着要开了她,呦,真被迷住了?
虽然挺想找宁霄聊聊,但她还是忍住了,万一刺激到她那个死拧死拧的臭表弟,她说不定还真要被开了。
想是这样想,她还是耐不住寂寞,把定位开到了他们落脚的别墅,对着海滩烧烤拍了照,发了条特别有逼格的朋友圈。
这不得好好炫耀下?
躺在三百大平层的宁霄看到了宁婉的朋友圈,两家是有亲戚,但早出五服了……他这个表姐跟他不太一样,他表姐打小就在海市长大,父母宠爱,衣食无忧。
他又想起了陈翡。
宁霄到底没问陈翡跟宁婉什么关系,他觉得陈翡应该是宁婉的朋友,他们身上有很种类似的气质,很难说清楚,但大抵,家境优渥的人都是那样。
他一直很羡慕,很向往。
对陈翡,他其实没想过要怎么样。
陈翡那样的男生,在那段不怎么光明、有些晦涩的日子里,就是他心里的一点不可言说。
他就是单纯的,想靠近一点,哪怕只是说几句话。
宁婉五点下班,陈翡也是到点就走,说他矫情也行,他还真没赶着和别人交朋友的习惯,示好一次两次算了,难道还要让他倒贴。
这绝对不可能。
天热,都到傍晚了还是热。
陈翡暂时没想好在哪落脚,他就是知道他不想回去,找了家糖水店,加了红豆芋头芋圆……总之能加的他都加了。
他喜欢临窗的位置,视野会开阔一点,要不是天热,他其实挺喜欢坐在外面的。
打糖水的小妹从陈翡来就一直偷偷瞅陈翡,帅哥有是有,但好看的一眼就能记住,记忆还能越来越深的就少了。
糖水很满一份,小料都要堆起来了,陈翡只是无聊消暑,倒不是多喜欢吃。这家店是私营,店不大,小妹和后厨的老板有些像,应该是老板的女儿。
她应该也是放假帮忙,水亮的眼睛,两根漂亮麻花辫,模样清纯可人,对上陈翡的目光,她拉了下围裙,低头羞涩地笑了下。
应该穿件漂亮的裙子的,她想,或者,跟她姐姐说的那样,卷一下头发、化个妆会更漂亮。
六月,说热也热,说燥也燥,闷的有些烦人,但门被推开,风铃一晌,在日落黄昏中对上匀称挺拔、眉目飞扬的少年那一刻起。
好像就变的好起来了。
陈翡本想待久一些,又突然觉得不合适起来,他难得快了些,五分钟解决完一份糖水,结账是在收银台。
女孩的身量并不矮,一米六,但还是只能看到陈翡的下巴,她按着陈翡加的小料报价:“二十。”
陈翡扫码。
小妹知道扫码用不了一分钟,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她鼓足了勇气:“你好,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糖水铺在夏天挺受欢迎,小店里人并不少,男女都有,几道目光打向了站在一起、刚好差了个脑袋高的男生女孩。
女孩问男生,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男生说,可以。
……
总不能当面拒。
陈翡出去后就跟女孩发了消息。
【。:抱歉。】
女生的头像是只小鹿,她没有回,但输入框一直在显示输入中。
过了会。
【是小月亮呀:谢谢。】
虽然就谢谢两个字,但感觉挺沉重的。陈翡其实不太会安慰人,他没可以隐瞒过自己的性取向,但也不想把自己的性取向闹得全世界都知道,良久他打字。
【。:不是你的问题。】
【。:我有对象了。】
【是小月亮呀:那她一定很好。】
【是小月亮呀:方便问一下,她是谁吗?】
临时编的陈翡:“……”
他这样的,哪可能会喜欢上一个人。
【。:她姓钱。】
【。:叫多多。】
【是小月亮呀:谢谢。】
【是小月亮呀:虽然没见过,但我这会儿好羡慕她啊……你好温柔。】
【是小月亮呀:那就不打扰了。】
【是小月亮呀:再见。】
陈翡没再发,他觉得他拒绝的很直接了……温柔,他沾边?他想着,又点进的女孩的头像,把她拉出来删掉了。
gay就不要和对你有意思的女孩有联系。
这是做人的基本素养。
又游荡了会儿。
陈翡找到了个图书馆,公民免费入馆,他闲着也是闲着,约莫是八点,有个电话进来了。
号码显示地是上京。
他不是把周渡拉黑了?
……哦,记起来了,周渡吃饭不付账他又给周渡打电话——周渡竟然还敢拉黑他。
现在,就现在,问题来了,周渡怎么还好意思联系他的?
简直是奇人。
出于猎奇心理,陈翡去了厕所接电话。
“你在哪?”周渡。
“wc。”陈翡。
周渡习惯了:“你一个人?”
“……”陈翡。
不然?
周渡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摸鼻尖,强行挽尊:“也可以是两个。”
“?”
陈翡也是不懂,但还是无语,“你怎么不说仨?”
仨、能行?
……不是,周渡声音稍沉:“你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