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原本有想过自己做嫁衣的,但是这件事情,她从来都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包括亲如姐妹的徐云。
这件事情,她一直都藏在心里,并且还藏得很好。
谁都不知道她的心思。
当真以为她不愿意自己做嫁衣。
但在婚期定下之后,朝朝也找了绣娘替她裁剪好了婚服和嫁衣,只需要缝制和绣花,就能够完成。
朝朝将它们妥帖的放在屋内,并且婚服已经在缝制当中。
里头的一应成列和摆设,让裴铮渐渐的明白了什么,朝朝的一句她也一样,更让裴铮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细细的看着这婚服,许久都都不曾言语。
他本以为,一切不过自己的奢望。
如今奢望成真,裴铮总会忍不住想入非非,他们之间的关系,像是慢慢的有了改善。
裴铮拿起那婚服仔仔细细的打量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就在不久之前。”朝朝决定和裴铮成亲之后,便有了这样的想法,只是她并不知道,裴铮是什么样的想法。
朝朝担心,那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和裴铮如今的感情,更像是博弈,还是朝朝单方面的博弈。
她担心多爱他一点,自己便会又受伤几l分。
朝朝说的并不是假话,她的女红的确不是很好,比不上那些天赋卓绝的绣娘们,也从不觉得自己做的嫁衣和婚服是多么好看。
所以,朝朝只是有这个想法,并没有告诉过裴铮,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她的心中,自然也有自己的坚持。
并不想被任何人嘲笑。
如今,裴铮告诉她,那时候见到的婚服和嫁衣,是他见过最好看的。
朝朝并不知道裴铮是因为怎样的心情,才说出这样的话,就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也信了。
她一直,都相信着裴铮,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的改变。
真当是没出息的很。
“那可有想好在上头绣上什么图案了吗?”裴铮似乎对这婚服和嫁衣非常的好奇,时不时的用手去碰一碰。
他觉得这婚服很漂亮,所用的衣料也都是极好的。
裴铮这些日子陪着朝朝去了很多的绣庄,对于这些衣料也是略知一二,“这料子极好,比我们这些日子见过的那些布料都好。”
对于裴铮说的话,朝朝并没有反驳。
这布料的确是很好的,可以说凉州根本就买不到,“这是阿姐送给我的。”
“徐云知道我们要成亲,特意送的?”裴铮咋一听见这话,总觉得那么不相信,“徐云什么时候这般好心了?”
“她不是一向不待见我?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裴铮和徐云之间的恩怨,已经来源许久。
这两人互相的不待见,见了面之后,就惯会冷嘲热讽,两人谁也不爱搭理谁。
裴铮听见朝朝说起这布料是徐云送的,这才觉得奇怪。
“这布料是阿姐数年前送与我的。”
朝朝轻声的说出了这布料的来历,是徐云去行商的时候看见的,“阿姐见着布料好看,就买了下来。”
可买下之后,却也没有什么用处,颜色太过于周正,除了婚服和嫁衣,什么都做不了。
但那个时候,徐云没了未婚夫,朝朝心如死灰。
根本就不会去想婚嫁一事。
这布料就被压在了箱底之下,还是朝朝和裴铮要成亲了,徐云才将这布料给挖出来,转赠给了朝朝。
“还有这样的事儿?”裴铮觉得有些神奇,“就像是注定的一般。”
朝朝看了一眼裴铮,对于这注定之语,不可置否,若是让裴铮知晓阿姐当时送她布料时候说的话。
估计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可能也不会心平气和的夸赞着阿姐。
在阿姐的口中,这布料给裴铮做嫁衣,委实太可惜。
“朝朝,你笑什么?”裴铮有些疑惑的开口,“难道是徐云又说了什么?”
裴铮总是敏锐的,尤其是面对徐云的时候。
朝朝不过是笑了笑,他就觉察到了问题。
“我没有笑什么。”朝朝走到裴铮的身边,看了一眼面前的婚服,“我只是觉得,你对于这布料,倒是多有研究。”
“还不是这些日子看婚服看的。”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可有想好婚服和嫁衣上的图样?”裴铮最在意的还是这件事情。
至于旁的事情,他的确是不怎么在乎的。
“我没有想好。”朝朝甚至在做这嫁衣和婚服的时候,心中还有不少的忐忑,她不知道做了之后到底有没有用处。
如何能想得到要绣什么图案。
“你可有什么想法吗?”朝朝看向裴铮,看起来并不像开玩笑。
裴铮也是一头雾水,但他却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不如,我想一想?”
“那你想一想。”朝朝说完这话,便没有再多问,开始继续缝制,裴铮也没有闲着,跑去书房拿了纸笔过来。
朝朝的宅院原本是不打算设书房的,可因为玖玖经常过来,朝朝便设了书房,裴铮对此别提有多在意。
他取来了纸笔之后,便在一旁开始绘制图案。
裴铮画的很是认真,朝朝并不知道他在画什么,也没有多去关注她,可朝朝的一举一动,却全部都落在了裴铮的眼中。
他作画也是心不在焉的,时不时的就抬起头看朝朝一眼,那目光太过于热烈,朝朝趁着换线的空档,抬起头看他,“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只是在想到底要绘制什么样的图案,才最合适。”
裴铮比起之前来,坦率了许多。
而朝朝面对裴铮的时候,也比先前要温和许多,“那你可有什么想法?”
“我倒是有了一个想法,只是不知道在你看来合适不合适。”裴铮
看了一眼朝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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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想的,可以说说看。”
裴铮就将自己画的那东西捧到了朝朝的面前,“你看这可好?”
朝朝原本不过是随意的问问,并没有想过裴铮会回答,故而认真的看了起来,许久才看出他画的是什么,“这是,月亮?”
“是。”裴铮将自己画的那些画,悉数的指给朝朝看,朝朝很快就想起了裴铮画的是什么场景。
那是当年他们成亲时候的场景。
月光,还有梨花树。
那曾经很美好的一切,朝朝看着面前的这幅画,心中不知在想什么,“为什么要画这幅画?”
“为什么,要画这个场景?”
朝朝看着裴铮,心中有着诸多的疑惑,“在你的心目当中,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曾经那么排斥阿阳,如今又要将这些曾经的记忆翻找出来,一点一滴的刻印在心中,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我只是觉得,曾经的一切,都那么美好。”
“裴铮,你是真的觉得那时候的一切美好,还是为了要讨我欢心?”
并非朝朝自以为是,而是裴铮今日的所作所为,时常都让朝朝有这样的想法,而朝朝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和裴铮说说清楚,“你时常告诉我,不用勉强自己,我也想告诉你,不需要勉强自己。”
“朝朝,我…”
“你若当真觉得,那时候的一切很是美好,你画下这月亮和梨花,我并不会有任何的意见,可是你若仅仅只是想要让我高兴,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朝朝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过去已经过去,她已不再执着阿阳和裴铮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她也并不希望裴铮会那么做。
所以朝朝才会问这样的问题。
“裴铮,你到底是怎样的想法?”
裴铮看了一眼朝朝,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我并非是故意讨你的欢心,而是当真这么想的。”
“那天的月亮和梨花树,一直都记在我的心中,那时候我的确是遗憾的。”裴铮已经不想钻牛角尖,分清楚自己和阿阳的区别。
他早就已经没有否认那些过去。
那时候,他在心中遗憾不能给朝朝一个更好的婚礼,如今有了能力,自然是想要弥补的,“朝朝,这就是我心中的想法。”
“你相信我。”
最终,婚服和嫁衣上的图案用了梨花和月光,是裴铮亲手绘制的,再一点一点的描绘到嫁衣上头。
原本一直都确定不了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被确定了下来。
朝朝开始挑选和婚服相配的丝线,而裴铮却生怕这图案绘制的不好,故而绘制的十分小心,时间便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这一天过得很是平静,平静的让朝朝难以相信。
裴铮亦没有任何的忙碌。
这对于他们二人而言,是很
() 少见的一天,朝朝的绣线都用掉了许多,裴铮的图案也绘制了大半。
两人同时抬头,才知是到了玖玖要下学的时候了。
只不过近日来想要去接玖玖的人有很多,根本就轮不到他们俩。
“朝朝,你猜猜今天是谁去接玖玖?”
裴铮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情,饶有兴味的问着朝朝。
“也许,是你爹爹。”朝朝没说不知道,也没说不清楚,裴铮那么问她,她也就大胆的猜测了。
就朝朝对裴元勋的了解,这去接玖玖下学,他一定是最乐意的。
“我爹和我娘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吵起来。”裴铮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颇有些幸灾乐祸的。
“侯爷和夫人的感情,看起来很好。”朝朝说这些话并非是恭维,而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的。
这几l日长辈们一同商议着婚期,虽说是长辈们一块儿,但做决定的都是两家的女主人。
每每阮氏说的累了,裴元勋会递上茶水,方方面面很是周到。
朝朝撞见过几l回,故而觉得他们感情很好。
“爹娘感情一向很好。”裴铮并没有否认什么,“他们年少夫妻,一路相互扶持走到如今,感情自然好。”
“父亲和母亲聚少离多,他们在一块儿的时候,从不吵架。”
在裴铮的眼中,父亲和母亲一直都是非常理智的存在,从不会用有限的相聚去做无聊的事情。
他们很珍惜彼此能在一起的时间。
朝朝听了许久往事,心中渐渐浮现出一副画面,她虽然好奇却并不会羡慕。
朝朝曾经见识过爱情最美好的模样,她的阿阳,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夫君。
所以,她哪里用得着羡慕别人?
只是面对裴铮的时候,朝朝到底顾念了他的心情,并未说太多关于从前的话。
但他们彼此之间,早就有了默契,很多话便是朝朝不说,裴铮也可以感觉得到。
所有的承诺和誓言,都显得很苍白无力,他曾经的承诺又办到了多少?
但是余生漫长,总有一天,朝朝会信,他爱她,她会明白,自己的承诺并非谎言。
──
婚礼的一应事宜都商议好了之后,裴元勋和阮氏便要离开了,裴铮的两位姐姐都有了家庭,自然也不能在外久留。
但她们都已经约定好,待朝朝和裴铮成亲的那一日,她们一定会全部过来观礼。
那时候就不止是她们俩,还有家眷一块儿。
送走了众人之后,裴铮感觉到宅院变得空荡荡起来,但他每日也有更多的时间去找朝朝。
一开始只是休沐的时候去,到了后来,便是日日都会去,朝朝依旧专心致志的绣着嫁衣。
裴铮便陪在她的身边处理公务。
嫁衣上头的月亮和梨花,裴铮描绘的精美繁杂,朝朝瞧见的时候,总觉得裴铮是故意的。
想她没有那么容易可以完
成。
但,这漂亮的图案,同样也是她心目中最美的景色。
故而那些质疑和反驳的话,朝朝从未说出口过。
朝朝也越来越期待这嫁衣完成时候的模样。
随着婚期越来越近,裴铮的亲朋好友们纷纷送来了贺礼。
荀烈送来了许许多多的美酒,一些是单独给朝朝的,另外一些便是他们的喜酒。
这件事被雍州刺史知晓之后,发了好大的脾气,在书房中同师爷抱怨道:“怎么?喜酒还要眼巴巴的从京城送过来?是觉得我们凉州没有好酒了吗?”
师爷心中也觉得有些莫名,但有些事儿吧,他还不能多说什么,这一个是现在的上峰,另一个是从前的上峰,谁都得罪不起唯有劝说,“大人说的哪里话?郡守大人也不是那么爱铺张浪费的人,一定是京城的那些朋友送过来的。”
师爷在替裴铮开脱,而刺史总觉得自己不能被人比下去,于是也给裴铮送了许多的酒。
让裴铮自个儿选,婚宴的时候到底要用哪一种。
心中摆明了存着赌气的想法。
裴铮倒是没想到,刺史居然在这件事情上面较劲,虽然有些想笑,但到底是旁人的一份心意,他自然不会不顾旁人心意。
等到了裴铮成亲的那一日,他将两种酒全部都放到了酒桌上,让宾客们自行挑选,喜欢哪个就选哪一种。
完美的避开了一些尴尬的事情,宾客们很是开心,唯有刺史和荀烈两个,非常的不开心。
从盛夏到深秋,从深秋到冬月。
裴铮终于等到了和朝朝成亲的那天。
裴元勋和阮氏,早早的就来到了凉州,一同前来的还有裴铮的两个姐姐和姐夫。
连带着几l个孩子。
裴铮依旧以没有地方居住为缘由,将他们通通都安置在客栈里。
家中倒不是住不下,只不过裴铮嫌吵闹。
众人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的。
从未想过来参加婚宴,还能落到这样的地步。
他们虽有一些无奈,到底没和裴铮计较。
玖玖这些日子有表哥表姐陪着一块儿玩,别提有多高兴了,都不想着成日里黏着朝朝。
倒是让裴铮欣慰不少。
朝朝头面上的东珠,是裴铮托人从东海寻来的,打磨成了首饰,成为了朝朝的头面。
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
那一天到底还是到来了,那天早上,朝朝很早就被梳妆的嬷嬷喊醒,开脸,上妆。
细细的丝线搅动着她脸上的绒毛,朝朝感觉到脸上有火热的疼痛感,细细密密的,没有很难受,但也绝对不舒服。
只是喜婆告诉她,每一个新嫁娘都是如此,朝朝便忍耐了下来。
喜婆一边给朝朝梳着头发,一边说着吉祥话。
朝朝默默的坐在铜镜前面,看着镜子里逐渐变得陌生的自己。
镜子里的自己很是陌生。
但身边陪着她的人,眼中都露出了惊艳的神色,就连一直陪在朝朝身边的徐云都不能免俗。
“你还能再好看一些吗?”
徐云下意识的感慨,惹的屋内的人纷纷忍笑。
“阿姐,比我好看的大有人在。”
朝朝从没觉得,她自己有多好看。
但在徐云的眼中,朝朝就是最好看的。
也因为如此,徐云才觉得,太便宜裴铮了。
婚礼的程序很是繁杂,徐云就一直陪着朝朝,和她说说话。
随着时间愈发接近,徐云便忍不住的问道,“朝朝,你害怕不害怕?”
朝朝看着徐云,很轻很轻的点了点头,她其实,是害怕的。
成亲不是头一回,当裴铮的妻子也不是头一回。
但是害怕也是真真切切的,她不知道日后的命运会如何。
对着徐云,倒也是能坦诚一二。
“阿姐,他会不会,又负我?”
徐云看了一眼朝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将双手搭在朝朝的肩膀上,认真的鼓励她,“朝朝,不要害怕。”
“不管发生什么,我,还有爹娘我们一直都会陪着你的,我们一直都在。”徐云的笑容很是温柔,冲淡了朝朝心中的彷徨和害怕。
不多时,外面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外头有人起哄让裴铮做催妆诗。
而他等了好一会儿才做了一首。
在众人的笑闹声中,裴铮终于迎到了自己的新娘。
他手中握着红绸,每走一步,他都会想起过往。
那些欢声笑语,那些甜言蜜语,那些不能言语的岁月里。
那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从前一点都不会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很珍贵很珍贵的,无法抹去的记忆。
朝朝的手中握着一端红绸,红绸的另一边,是裴铮。
是她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是她,从年少时候,就为自己选定的夫君,只可惜,他是良人,却又并非良人。
给了她很多的痛苦,也给了她很多,很珍贵的回忆。
今天,他们又成亲了。
往日如烟,那些过去都成为了过去,而他们将要迎来新的开始。
高堂之上端坐着他们的父母,司仪喜气洋洋的开始唱喝,朝朝慢慢吞吞的行礼。
到夫妻对拜的时候,她又回忆起很多的往事。
记得他们第一回成亲的时候,两人都很是激动。
没有媒人,没有主婚人,什么都没有,但那个时候,他们好开心,好开心。
那时候的快乐,早已经没有办法找回。
朝朝看着面前的人,深深的,叩拜下去。
夫妻对拜,从此以后,他们结成夫妻。
朝朝坐在婚床上的时候,看着身边的人,到底问出了那句在拜堂时候一直没问出口的话。
她问他,“裴铮,从此以后,我们便是夫妻,是否从此荣辱与共,生死与共?”
“大喜的日子,说什么生生死死?”裴铮嗔怪的看向她,语气却是宠溺的,他亲自歇下了朝朝头上的冠,揉了揉额角因为婚冠而压出来的痕迹,“我们是夫妻,自然荣辱与共,共同进退。”
“我用我的生命发誓,今生今世,永不会背弃吾妻,如若违誓,老无所依,死无所葬,魂无所归……”
朝朝头一回见到诅咒自己都那么狠的,连忙拦住了他,冲着他摇了摇头。
“我希望你一直都好好的。大喜的日子,不要说这些话。”
朝朝不太高兴的打断裴铮的话,她看着裴铮,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裴铮的心情同样很激动,他看着朝朝,忍不住的喊她的名字,“朝朝。”
“嗯。”
“娘子。”
“…嗯。”
“朝朝吾妻。”
“嗯?”
“吾妻朝朝。”裴铮的声音从雀跃到苦涩,他重新拥有了自己的妻子,唯有自己才知,这一路走来,究竟有多少艰难。
一切不过咎由自取和自以为是,可时过境迁,裴铮依旧心怀感激。
他的朝朝,还在他的身边。
此后年年月月,他唯一期许便是他们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