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还要反对,楚昕元淡淡地道:“王大人,三十年前,你的长女踏青时落水,当时有得力的丫鬟婆子在旁边,很快将她救了上来。但是回府之后,你却以定是有人看见,她已名节有失,败坏你家家风为由,一口逼她自尽,当时你时年六十五的老母得知此事,苦求你饶长女一命,被你严厉拒绝!”
王大人听说此事,甚为得意,梗着脖子道:“女子失贞,原本不该存活于世。老夫清正家风,自是不容玷污!”
楚昕元继续道:“后来你老母亲见你食古不化,跪在你面前求你,你亦未允!”
王大人老脸略有涨红,道:“万事皆规矩为先,岂能因人求情而改变初衷?”
“所以你执意逼死长女,你老母亲指着你骂你逆子,当天晚上,也三尺白绫随你长女而去!”楚昕元淡淡地道:“你所谓的规矩,所谓的维护礼教,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和面子。你逼死长女,又逼死老母亲,你觉得你很有面子?”
楚昕元语气虽淡漠,说出的话却有如利刃。
王大人瞪大了眼睛,这件事,当初他已经严令家里不得说出去,世人只知道他的长女落水,恐已被人看到而名节有失,所以愧而悬梁,老母疼惜孙女,悲恸而亡。因着此事,他家的女眷得了个守贞的美名,人人赞誉,他也一向引为得意之事。
这梁王又是如何得知?
看着满朝异样的目光,还有那些震惊又鄙夷的眼神,王大人想要辩解,却不知从何辩起,只嗫嚅道:“哪,哪有此事,无,无此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楚昕元道:“王大人,你自此便以此为傲,维护你所认为的所谓的礼教。东夏以孝治国,女子守贞护名,男子守德修身,但不论是谁,都脱不开一个孝字。而你,逼死老母之人,有何德行可言?一个不孝且无德之人,自以为遮掩良好,便可以在朝堂之上继续大放厥词,是谁给你的勇气?又是谁给你的脸?”
王大人又气又急又无话可说,他知道,如果这件事遮掩好了,始终无人得知那便罢了,若传了出去,他所看重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他只觉得眼前发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噗地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楚昕元看也未看他一眼,冷视周围,尤其是那几个还跪着的臣子,淡淡地道:“各位大人,你们的事,也要本王一一说出来了吗?”
这些人一时呆住,谁家后宅没点事,又有谁能做到真正毫不亏心?而那些事,若是不为人知便罢了,若是公之于众,那便再无脸行于人前了。
有人悄悄地起身。
有一人行动,立刻就有更多的人。
哪怕觉得自己立身很正,但是,王大人是这样的人,他说话在前,自己若也一样再附和,那在别人眼里,他们也一样是这样的人,这才是自己身上真正的污点呢!
呸,这王大人,为了所谓的名声逼死女儿又逼死老母亲,竟还好意思把自己标榜成一个清正刚直,忠言直谏之流,晦气!
不过,仍是有一名御史迟疑道:“梁王殿下,不是臣要和你抬杠,既然梁王殿下觉得沐氏女也是被冤,虽有损名节却不是她的错,那你为何又要休弃她?”
楚昕元:“……”
特么的他是被休的那个。
不过此时,他自是不能这么说,尤其是裴世渂一双灼灼的目光已经盯了过来。
他缓缓道:“本王之所以休弃,并不是不喜,而是觉得,沐姑娘清清白白之身,却因为误会而不得不嫁本王。她原本应该有更多的选择,实不应因为此事而将就。本王敬她重她,愿意放她自由。本王亦希望她能在得到自由之后,正视自己的内心,若她愿意再回梁王府,本王定会十里红妆,隆重迎娶,而不是如之前那般,匆促委屈了她!”
楚景弦听得这话,鄙夷地瞪他一眼。
说得这般好听,那娶回她之后,为何冷落?一个孤院,连吃食都不给?
此时说得便如花儿一样,又有何用?
当初休书的内情他不太清楚,但也知道是清瑜主动。此时说什么挽回?
可他这漂亮话一出,裴世渂果然点了点头,显然是说到他心里去了。真阴险!
楚昕元此时说的是真心话,可他也很无奈,当一个女子用休书脱离一个男子时,那个男子还有机会吗?
他不想放弃,可之前他做了那么多事,即使不放弃,清瑜会原谅他吗?
那位御史默了默,道:“殿下既如此说,那臣明白了!”
看着一个两个为沐清瑜出头的儿子,皇上皱眉,他的心情很复杂。
一边,他是真想封她的女儿为郡主,让她享一品俸禄,有如公主般尊贵。因为在他心里,那份干净纯粹又美好的一切,是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后宫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给他,他心里,她比皇后的位置还要重,那她的女儿,享公主般的待遇又有何不可?
然而,他这两个没出息的儿子,这般的维护又让他不悦起来。
他把这个话题带过去:“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裴世渂道:“臣代外甥女领旨谢恩!”
皇上想到一整个云涧城,刚刚的烦恼顿时消散不少,笑道:“裴侯,你十余年未曾回乡,想必甚念家中亲人,朕准你休沐三天再上朝。另外,中在京城多住些日子再去云涧城赴任!”
裴世渂道:“皇上,臣这次带了五百万两银子,五万两金子,还有绸缎布匹绢丝百万匹,这些便算是云涧城十年纳贡的税金吧!这些都在路上,分为三批进京,半月内便能到京城,还请皇上到时派专人交接!”
刚才还觉得皇上封了沐氏女一个郡主,享一品俸禄太过的人,此时乖乖地闭上了嘴。
五百万两银子,五万两金子,百万匹绢丝绸缎,这是什么概念?
东夏国库一年收五千万两,这是四国之一,而云涧城的地段只相当于东夏一个郡这么大。
但东夏一个郡,十年的税收,顶多三百万两银子。
可裴世渂带来的,不仅五百万两银子,还有五万两金子以及那么多丝绢绸缎,而他却不说是进贡,而是说十年的税收。这表示,云涧城不是东夏的附属地,而是东夏的一部分。
明朔深深地看了裴世渂一眼,为什么在皇上封赏了沐清瑜为郡主,享一品俸禄之后,裴世渂才说出这件事?看来,如果皇上的封赏让裴世渂不满意了,这些分三批而来的财物,他未必会全献与皇上。
能成为一城之主的人,哪怕是主动示弱,又岂会毫无后手?
沐明远这下更说不出话了,这么多的金银财物,裴世渂是把云涧城都搬空了吗?
皇上也很高兴,能让云涧城纳入东夏,哪怕明年才开始上交赋税,他也心满意足,但裴世渂却将前十年的一起补上,诚意十足。
裴卿果然是忠君爱国之典范,要知道,有这么多的金银财务,完全可以养一支精兵护城。有当初隐龙城的声威在,谁又敢对云涧城动心思?由此可见,裴家的忠心,那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一高兴,干脆道:“裴爱卿刚才说你多年孑然一身,那是还未成家?不若朕为你赐婚如何?”
说着,他目光就看向殿中朝臣,意思很明确,看谁家还有未嫁之女。
早在裴世渂封为一等侯,且能拿出那么多金银等物奉为税收之时,众臣们的心思便活络了,这就是朝中的新贵呀,攀上这层关系,不定能让家族得到不少好处。
立刻有人道:“皇上,臣次女如今年方十六,正是花样年华,裴侯爷正当壮年,正堪匹配!”
“皇上,臣嫡长女今年十七,还未婚配,长得花容月貌,若裴侯爷有意,臣荣幸之至!”
“皇上,臣妹虽已二十,但性情温娴贞静,宜室宜家!”
“皇上……”新笔趣阁
……
一时,好几人跳出来或是想嫁女,或是想嫁妹侄或外甥女,好不热闹。
便连诚国公,也见机地道:“皇上,臣女十七,嫁与裴侯,正是门当户对!”
他这话一出,那些之前争抢的,顿时讪讪,论起身份地位来,他们的身份又怎么能和诚国公比?就算一个三等国公,那也是国公!
洛家人站在后侧,如今,他们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当初,霜儿不肯另嫁,为了洛家,出家为尼,如今已经十余年,早断了尘缘,而裴家的孩子,却已经回来了。
到底是无缘!
洛父这些年只升了一阶,如今是四品太仆少卿,这是掌车辂,仪仗的,着实清闲。但是,在沐明远还是吏部尚书位时,他能升这一阶,已经是难得再难得了。
不要说那些冲出来示好的官员官阶比他高,便是不如,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皇上笑呵呵地道:“裴爱卿,你意如何?”
裴世渂道:“臣京城一切皆不熟悉,婚事不急,若臣欲娶妻,定请皇上为臣赐婚!”
那些争先恐后推销自己女儿侄女外甥女的,并没有失望,毕竟,裴世渂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因为他们口中几句,便定下自己的婚事。要知道,那可是正经的一等侯夫人。
但裴世渂谁也没答应,这就说明还有机会。
皇上又勉励几句,他的目光看向楚朝阳,笑道:“九皇子初次办差,甚是妥贴,朕心甚慰,老九长大啦,以后也可以为朕分忧了!”
楚朝阳躬身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皇上乐呵呵:“好好好,朕的皇儿,个个都很优秀,朕以后会像待你皇兄们一样待你,只要你们办差用心,朕皆会赏赐!”
“谢父皇!”
“退朝!”
心满意足的皇上,此时已经累极,要不是高兴,怕是都撑不住要睡着了。
刘公公忙挽扶着皇上离去。
朝臣们一边往外走,相熟的人一边说着话。
裴世渂那边,好几个人挤过去打招呼。
几个皇子这边就冷清多了。
不过,当楚朝阳离去时,楚云程还是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阴阳道:“九皇弟,恭喜你呀,初次办差,就办得这么漂亮,以后前途无量!”
楚朝阳道:“多谢四皇兄,小弟以后定会好生办差,向四皇兄学习!”
楚云程呵呵一笑,转身离去。
楚朝阳看一眼楚昕元,又看一眼楚景弦,今天他第一次上朝,很多事情不太清楚,但是他有眼睛,看得出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不仅如何,两人好像都因为裴世渂的外甥女有点失态,也不知道那个女子有什么出奇之处。
不过以后总归会见到的。
裴世渂离开皇宫,第一时间便是回去威武侯府,他的人之前已经先去了。
他归心似箭,恨不得打马如飞,可这是街道,是在闹市,由不得他纵马,他只得耐着性子,勒紧疆绳,在没人处方加快脚步。
此时的威武侯府门前,甚是热闹。
裴世渂大概不会想到,他的人,连府门都没能进。
无他,这十几个人虽是他的亲兵,但是,威武侯府不是以前什么样阿猫阿狗都可以随意进出的威武侯府,自沐清瑜在裴霁经历过暗杀,而后又有裴家旁支借亲戚之名强行进府,差点害了裴霁之事后,便把威武侯府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如今的威武侯大门,可疑人等轻易进不了府门。
这些人说是裴世渂的亲随,太让人怀疑了。
无他,裴世渂多久没有消息了?突然冒出来一堆亲随?亲随上门,没有信物,光凭一张嘴?还是十几人,万一这十几人包藏的是祸心和恶意,责任谁负?
所以,负责前院安全的护卫首领,将人阻在门外,派人去报裴霁。
裴霁也不信。
他的儿子,若是没有性命之忧,为何连一封信都不曾传回?
如今,威武侯府在清瑜的努力下,已经富足安乐,不少人想要拉拢,不过是看中了威武侯府的财力。
又或者,是那什么样前朝显王之后,想方设法地想要进侯府去。只是都被一一识破。
这是又换了新的手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