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狐狸的体型不大,毛发却非常的顺滑锃亮,即便雪白的绒毛上因为淋了雨,而显得有些湿叉,却也不影响祂绒毛本身的那种华贵感。
或许用华贵来形容一只狐狸有些夸张,但是这只白狐的外形,看起来确确实实非常贵气。四肢流畅均匀、身段优椎,最特别的是祂两只眼睛上方的绒毛颜色,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又透着一种灼灼桃花般的红。
有一种既热烈又潋滟的味道。
王安旭皱起眉,有些警惕:“怎么会有一只狐狸跑进来。”
陈楚慧却并不怎么在意:“应该是进来躲雨的。”
朱尔旦说了一句:“或许是一只狐妖也说不定呢。”
宁采臣呀了一声,“狐妖?”他盯着这只白狐多看了几眼:“感觉不像呀。”
虽然这兰若寺里已经又有人又有鬼的了,但是宁采臣并不想把一只还算常见的白狐也认定成妖怪:“关道长,你认为这只白狐是妖吗?”宁采臣干脆问这里面他最信得过的人。
被问到的茯音,看向这走到火堆旁疏理毛发的白狐。
白狐感觉到茯音的视线,很有灵性的也朝着他看过来。
那双形状好看的狐狸眼眨动了一下,像是在好奇,又像是在观察,毛绒绒的小耳尖微微动了动,一派动物的纯然。
茯音嘴唇微抿,从他现在所使用的这个身份的角度来看,这只白狐的身上确实并没有任何妖气。应是用了什么封印压制了自身的妖气,不会让修道者看出来。
不过没有妖气,却不代表就不是妖。
但茯音不打算点出这一点。
有些事,他需要顺势而为。
有些时候,适当的沉默,剧情才能往下发展。他作为观世音的身份,不适合过多的干涉。
“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就行。”
最后,茯音只回答了这一句。
这在别人看来是模棱两可的答案,听在宁采臣的耳朵里,就被他自动翻译成了道长认为他说的是对的,白狐只是白狐,不是妖怪。
读作白狐、实际上却是狐妖的聂小倩,在自己的毛发被火烘干之后,就跑到了这一群人中最让他觉得顺眼的黑衣男子身边。
听方才那白衣书生对这个男子的称呼,对方还是一位降妖除魔的道长。
聂小倩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被识破。
黑山老妖在他身上下了禁咒,将他的妖力用禁术封印住了,他现在甚至都无法恢复人形。
即便是道行再深的道士,看到他也只不过会觉得是只稍有灵性的狐狸。
聂小倩憎恶黑山老妖,但是却又不得不受他牵制,听命黑山老妖行事。
但愿他将这些人引到壁画里之后,能得到自由,彻底摆脱黑山那个老妖怪。
想到这,聂小倩开始观察起这些人,思考着该从哪一个入手。
他的视线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那个看起来十分纯善的书生身上。
就在聂小倩准备按照计划将这个书生引到壁画那边时,一只手突然覆盖在了他的头上。
聂小倩一惊,两只狐狸耳瞬间就警惕的立了起来。
他下意识抬起脑袋,正好就对上了一双清冷又深邃的眼睛。
茯音看着小白狐瞪大的眼睛,放在他头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带着某种安抚之意。
聂小倩的情绪顿时变得有些微妙,对方的这只手并不是很温暖,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凉,然而奇怪的是,他却在对方这轻拍的动作里,感觉到了一种温柔的包容感。
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对方的触碰他非但一点也不排斥,还想要这只手能更亲近的抚摸他。
一丝震惊从他的心底泛起。
自从他能化出人形开始,就一直在试着融入凡人的生活,身为兽类的那部分习性早已经被掩盖了七八。结果眼下这个黑衣道长不过只是拍了拍他的头,那种想要被抚摸毛发的感觉就被激了出来。
不对劲!
很不对劲!
聂小倩的内心情绪不断翻涌着,然而尽管他的心里很抗拒,下一秒,却自己主动将脑袋凑到了这人的掌心中,还用耳朵蹭了蹭这个男子的手腕。
看着白狐这源于动物本能一般的亲昵,茯音唇角微微勾了勾,微凉的指尖捏了捏他的耳朵。
南海紫竹林内虽然住着不少的奇珍异兽,但无论是金毛犼,还是应龙祁渊,变成兽形的个头都极大,鲜少有像这白狐这般小巧的体型。
想到这,茯音的动作又轻柔了些许。
而在茯音另一侧的宁采臣,看着他对白狐的轻抚这一画面,恍然之间,他竟又从这个姓关的道长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很奇异的温暖。
明明对方都不怎么说话,眉宇之间也尽是一种清清冷冷的疏离,却给了他一种很沉静的心安感。
甚至他还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错觉,就好像只要待在这个道长的身边,所有的邪魔妖祟都不再可怕。
只要有这个人在,他就不会有任何事。
想到这,宁采臣自己都被自己这想法给逗乐了。这个时候,他心底的那份怯意竟也莫名其妙的消散了。
而除了宁采臣之外,还有一人的目光也久久落在茯音的身上。
坐在茯音对面的陈楚慧轻轻拉了拉王安旭的衣袖,见自己的相公一直盯着对面这位黑衣道长看,不禁有些疑惑的问道:“相公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王安旭收回视线,对陈楚慧轻轻笑了笑,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
“真的没什么?”陈楚慧有些不太信。
“你还不相信相公我吗?”王安旭压低声音反问了一句,随即又亲昵的用手弹了弹陈楚慧的眉心,陈楚慧便微微红着脸不出声了。
见陈楚慧不再追问,王安旭也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他之所以一直盯着对面这位黑衣道长看,不过是因为对方抚摸那白狐时的眉眼,有一种很适合入画的沉然和清寂。
在被黑风卷来这里之前,史妃娘娘曾让他画一副观音像。
唯一的要求便是画出来的观音像必定要与众不同,不能与世间广为流传的观音像太相似。
观音大士以万千法身游走在人间,关于观音大士的本相也是众说纷纭。
一开始王安旭是想画一幅坐在水中莲花台之上的水月观音。
然而在梅林下笔之后,画废的宣纸用掉了一张又一张,无论怎样他都不甚满意,总觉的还差了一点什么。这么一来二去的,时间都已经过了大半,他的观音像却没能画出来。
作画讲究灵气和灵性,他在脑海里无数次描摹过观音大士的模样,但是最后画出来的观音像无一例外的,要么是眼神不对,要么就是面容不够贴切,通通都是有形韵却无神韵。
王安旭很少会有这样的挫败感,他向来对自己的画技极有信心。
因为无法画出令自己满意的观音像,他甚至一度想用其他画来代替。
王安旭是万万没有想到,被黑风卷到这个世界之后,竟然阴差阳错的让他在一个陌生道长的身上受到了作画的启发。
等回去之后,他必然能画出一副独一无二的观音像。
只要让史妃娘娘满意了,高官俸禄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想到这,王安旭的脸上不禁扬起一抹笑容。
他的皮相十分不错,这一笑,陈楚慧误以为是在笑她,这样的夫妻情趣让她的眼里也浮现出一抹娇羞。
梅三娘将这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只觉一阵讽刺。
她当初还真是瞎了眼,竟会被王安旭这样的人骗了三次。
想到这,梅三娘的表情顿时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看王安旭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了。等回去之后,她不仅要把这个王安旭的心脏挖出来,还要把他的身体拿去喂狗。
王安旭被梅三娘的眼神吓得颤栗了一瞬,不过很快他就稳住了心神,毕竟越是在这种紧要关头就越是需要冷静。
坐在另一方的朱尔旦注意到王安旭眼神中那一瞬间的惊恐,微微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抹精光。
这时,一直在神像后查看邪祟之气的陆元君终于走了回来。
朱尔旦一看到他,便放下手中的书,迎上前问道:“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陆元君神色凝重:“你后面有一幅壁画。”
王安旭紧跟着问:“画的是什么?”
陆元君瞥了他一眼,说出了壁画内容:“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说完,他微微顿了一下,才又说道:“那幅壁画或许是我们回去的契机。”
朱尔旦闻言,沉吟了片刻,下了决定:“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王安旭牵起陈楚慧的手:“慧娘,我们也过去看看。”
陈楚慧微微一笑:“我听你的。”
梅三娘冷笑一声,率先朝着壁画所在的方向走去。
她现在只想尽快回去,然后弄死王安旭,当然,如果陈楚慧执意要阻拦,就莫要怪她残忍狠戾。
见其他人走在往壁画的方向走,宁采臣有些欲言又止的看向茯音:“你也要去看吗?”
茯音点了点头。
宁采臣见状,抿了抿唇,有些犹豫。
不过很快,他还是做出了决定:“那我也跟你一起。”比起一个人待在这里,他觉得还是跟上去比较安全。
至于还睡在棺材里的另一位道长,这会儿已经完全被宁采臣忽略了。
对于眼下这样的发展,最乐见其成的莫过于本就是有任务在身的聂小倩,他原本还想着如何将这些人引去壁画那里,现在倒是不需要他出手了。
等所有人都在往壁画的方向靠近之后,火堆这边也就变得安静下来。
不过安静是安静了,但是局势却已经不容躺在棺材里的燕赤霞继续睡下去。
他将棺材盖推开,坐起身,有些烦躁的揉了揉自己那一头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带着几分抱怨的说了句:“……真是麻烦....明明只是想好好睡一觉来着....”
说着他一个利落的翻身,跳出棺材之后一把背起旁边的长剑,慢吞吞的跟上了众人的脚步。:,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