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弥漫的城市,到处都是撕杀和奔跑声,身着铁甲手持机关的壮汉,四处奔跑偷袭的小型妖兽,哭叫着逃跑的居民,举着火铳射击的守军,火星于夜空中飞舞,生命在此刻燃烧和凋零。在这逐步走向混乱的夜色中,一阵阵破空的声音从东边的天际传来,一个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有如巨大的蝙蝠,滑过清冷的夜空。火光炽烈的街道,当那位火塔门的壮汉被黑纹的鹿牛妖兽撞飞后,一只有力的手臂抵在他背后,将他托起,然后缓冲救下。在身体重新慢慢落回地面时,这位壮汉才努力睁开昏沉的双眼,逐渐看清眼前撕杀的身影。一位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剑客穿梭在这街道中,其披风上玄下青,那剑刃不宽不窄,临到尖端又带有一丝弧度,有如鹰喙,在火光中挥舞,如青影细网,迅速的将乱窜的妖兽割出狭长的伤口,随后失血而亡。“‘鱼青坞’的人么……”他低念着,随着眼帘慢慢闭合,陷入昏迷之中。逐水而居,鱼师之青。‘鱼师’是水鸟名,其羽青靛,后又常用此代指渔夫。‘鱼青坞’是柘叶洲之东,水螺洲的大派,其祖师为三百多年前的‘青蓑老翁’,派中弟子多为江上渔夫,擅使剑,派中弟子亦正亦邪,也有从事刺杀袭击者,为外人所惧。相比近些年崛起的‘火塔门’,鱼青坞的历史要长很多,在水螺洲传承数百年,不过其一向神秘,少有外人了解。江上捕鱼绝不是什么高大上的职业,有时还不如城中的挑夫,而且因为常年水上,脚趾泡烂,手掌为鱼线割裂,满是创口,身上鱼腥味不散,常人也不愿与其交往。时间久了,这些捕鱼者往往性格冷淡孤僻,有时甚至会为了一笔钱,孤身去截杀强人。这些头戴斗笠,擅使快剑的渔夫,往往是最下等低贱的刺客,他们会为了一金皿,就去截路行刺,虽十去七死,但总归是让人难以心安,曾经王朝官府也想打压抓捕,但这些刺客隐匿于正常的渔夫之中,常年孤身江面湖上,难以分辨和抓捕,后来也不了了之。‘鱼青坞’慢慢壮大后,派中弟子不少从刺杀之事,剑术也越来越快厉狠辣,眼看派系即将沦为王朝官府重点打压的对象,派中有核心弟子觉醒,重新整顿,肃清门中过于残酷血腥之辈,后又定下‘三不斩’,并以各种规矩约束门人,此后名声才慢慢恢复,为王朝所容。只是门风虽恢复,但那不断开发研究,专用于刺杀的快厉剑术却一直保留下来,成为其派系的特色,如今一些渔夫为了自保,也会去找鱼青坞的外门,学上那么一两手。在火塔门的弟子逐渐不支,于城中节节退败时,这一众数百位‘鱼青坞’的精锐弟子赶到,将进入城中的妖兽击退斩杀,局势终于稳定下来。州府大院中,一处处火把通明,院子内外站立着紧密的铁甲卫兵,保护着这牙笏城的核心。“如今必须把城北的那处豁口堵上,不然妖兽从那里源源不断进来,终成大祸。”一位身穿青绿蟒袍官服的男子指着桌上的地图开口。“州牧大人所言极是,只是如今我们兵力都在城头,根本抽不出人手。”一旁身穿金铜山文甲的都尉摇摇头叹息。“火塔门的弟子剿灭冲进城的妖兽,如今也大多疲惫,难再出手。”被称为州牧的那人皱紧眉头,一手缓缓抚过身前的胡子,看着桌前的地图,不断的琢磨着。“城中还有其他派系的人可以请来协助吗?”“其他的,都是不成气候的小派,估计派中六阶好手都没几个……““去试试吧,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许诺他们,成功后必有重赏,再加上火塔门剩下的一些弟子……我们再把州府的亲卫也派出去协助,总归是能成。”听到这段话后,都尉有点讶然的抬头,看着这位州牧。都尉自己是六阶的超凡者,还算能在这妖兽的袭击中自保,但这位州牧不过普通的四阶实力,在这混乱的局势中,没有亲卫保护,一个不好,就会出现意外。“我知道了,先送大人去那火塔门的驻地吧,目前除了州府,也就那里最安全了。”之后两人走出屋子,招呼院子里的亲卫,开始召集城中残余的力量,并说明刚才定下的计划。“快,要快,将城中剩下的小派代表请来,这次能不能守住城,就看此一举了。”“是,大人。”之后,几位士兵快步跑出院落,传递命令。还没等传令的士兵回来,外面的街道就传来一阵阵破空声,随后只见一位位戴着斗笠,身披蓑衣的剑客穿行在夜色中,剑光纷飞,将一只只逃逸的妖兽快速斩杀消灭。“那是,鱼青坞的人。”两人立马认出这身特别的打扮。“他们居然过来帮忙了,真是万幸。”得到鱼青坞的精锐协助后,突袭的队伍立马人手充足起来,并很快出发。火焰和烟尘的废墟中,这支近百人组成的队伍快速的在街道上前进,击溃和消灭沿途的一只只妖兽,逐步靠近那夜色中敞开的城墙豁口。“嘶——”一头黑色毛发上面有少许白纹的妖兽高高仰起,其形态如鹿如牛,头上有着弯曲的长角,它在城外的荒野上嘶叫,随后一片片浑浊的水浪袭来,并冲刷到城墙脚下,击起阵阵浪花。一些妖兽在这浑浊的黑水中变得更加灵活,他们从这水浪中跃起,直扑城墙,湿滑的外皮让他们的皮和鳞甲更难被穿透,城墙上的战斗也变得越来越艰难。“加快速度!”一位带着青黑斗笠的剑客望见远处城墙上的景象,低喝出声,随即身形一闪,冲向前方。这时,众人已经靠近了那城墙的豁口,如今不少黑色的水浪正从那豁口涌入,一些妖兽也更为方便的从那豁口游动跳跃着进入。一阵机关扣动声后,黑色的利箭破空射出,将一些小型妖兽钉死在夜色中,随后身穿蓑衣的剑客们上前,剑光诡谲,沿着一些妖兽的鳞片反向刺入,将其穿透和放血,迅速斩杀。不愧是常年居于江上的渔翁和刺客,对付这些水生的妖兽格外得心应手,让不少小派修行者看了,直呼惊讶。清理完这些妖兽后,火塔门的几位弟子先是在这断裂的豁口中倒入火油点燃,使得一些妖兽不敢靠近,随后在周边找来各种碎石和砖块,不断的填满这城墙的豁口,并将其垒高。待到有一般城墙半高时,又在那废墟堆上插入粗重的铁筋,并用钢索相连,形成封锁,这样就能形成简单的防御,让守军士兵在后面射击,不断击杀那些撞在铁筋和钢索上的妖兽。火光映照的夜色中,这处豁口也终于渐渐止住,涌入城中的妖兽数目大幅减少。城墙上的守军见了,在这艰难的抵抗中,也终于恢复了一点信心,继续和那不断攀爬和跳上来的妖兽战斗,阻拦着渐渐变弱的袭击。或许,希望就近在眼前了。只是荒野上那一声哭咽的长鸣打破了众人的幻想,那只黑毛白纹的妖兽仰头嘶吼。“妴——”有如哭泣呜咽的声音在黑夜中传开,不久之后哗哗的声响从远及近的传来。“那是……”“是水潮声,是水流声。”有人听出那声音的本质。耀目的光点再次冉冉升起,照亮城外那漆黑的旷野,一道道浑浊的水浪层叠冲过地面,将原本荒野上的尸体、血迹、杂物等,一同席卷,有些妖兽也被这水潮裹挟,顺着潮水冲向这荒野上的孤城。不久,最前的水浪拍打在城墙上,溅起高高的浪花,一阵腥臭的水汽迎面扑来,随后便是水潮中跃起的妖兽,它们用爪子扣住城墙的缝隙,攀爬向上。水浪不断冲刷,石块和杂物逐渐堆积,城墙下慢慢形成斜坡,妖兽们的袭击也越来越狂暴,不少士兵在冲击中负伤,一些偏远的地方开始出现漏洞。“糟了,这样下去支撑不住的。”“城里没人了吗?找人来支援啊!”有人急切的大吼。“叫人!快,要是城头失守了,大家都没命!”一阵急促的令箭在夜空升起,声音急促尖唳。听到那焦急的呼援信号后,城中留守的人员中再次分出几支向城墙支援,但即便如此,也只能堪堪延缓趋势,仍有一些阵线开始被冲破。“嘶——”一条粗大的水蟒吐着信子,在城门楼上盘绕,那蛇头高高扬起,俯视下方的人群,不时的突袭而下,将人吞入口中。五位穿着蓑衣,手持快剑的鱼青坞弟子飞纵上前,踏在破损的城楼和废墟上,直冲这只毒焰嚣张的蟒蛇。战斗中,其中一位弟子为那蟒蛇咬住身躯,而另外几人也寻找到机会,剑光如练,突刺而下,将水蟒的双眼刺瞎,不久之后这只六阶的妖兽水蟒缓缓倒地,而原本突袭的五人也只剩下三人。如此的场景发生在城墙各处,除了一些小型的妖兽外,一些五阶和六阶的强大妖兽也开始出现,带来了大量的伤亡。“不行,得把荒野上那只黑毛白纹的妖兽杀掉,不然有它一直在旷野驱赶和指挥其他妖兽,这样的兽潮是杀不完的。”忙乱之中,终于有人觉察到不对,发现了这次兽潮的源头。“那只七阶妖兽是‘妴胡’,凶戾无比,我们这些人恐怕是心有余力不足。”可有人也知晓如今的情况,城中再也没有多余的力量了。这只‘妴胡’乃是‘厌渠’坐下的几大特殊妖兽,当‘厌渠’为祸四方时,类似妴胡这样的妖兽也跟在其身后兴风作浪,如今袭击柘叶城的就是其中之一。“艹,要是门主还在就好了。”火塔门的弟子忍不住痛骂,但又无法。前段时间,门主和其他几个大派,带着众多高手围攻那‘厌渠’,本以为能完胜,结果全部覆灭,这导致附近几洲如今高阶超凡者匮乏,在这守城中节节失利。“如今怎么办,难道要坐以待毙吗?”城头的防线,失守是迟早的事。“退?怎么退?要是一散,这些妖兽立马追逐撕杀,恐怕只会更惨。”坚守还有点微末的希望,可一旦撤退,兵败如山倒,混乱中妖兽的优势会急剧放大,而在这黑夜和潮水中,人怎么跑的过这些和水伴生的妖兽,只会死的更惨罢了。城墙上人心惶惶,面对这杀之不尽的兽潮,逐渐绝望。“不好,那‘妴胡’冲过来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或许是没有后续的妖兽可以召唤了,也或许是忍耐不住这样缓慢的进度,那只高大的妖兽亲自出击,向着城墙处奔袭而来。黑色的蹄子在水中踏步,如履平地,甚至更快,那深黑的皮毛中白色的纹络形成一个个鬼面,妖异无比,这只妖兽有着类似鹿的长角,但看那弯曲和粗大的模样,又有点类似牛,当其奔跑时,口中发出‘yuan’的叫喊声,似乎在述说自己的名字,令人胆寒。携带着重重浑浊水浪,这只妖兽一同撞在城门楼上,将和身平齐的城楼直接撞翻,哗啦的声响中石块和木头落入水浪中,一些临近的派系弟子挥舞兵刃冲上前,准备和这只妖兽撕杀,但见妴胡一声巨吼,无色的声浪扩散,临近的人员直接七窍流血而亡。见此,其他人员不由得惊骇避开,使用远程武器射击,火铳和利箭飞驰,但在那厚实坚韧的皮毛前,不过挠痒,被这只妖兽随手躲开,然后其一跃而起,跳入城中,开始向着城内那灯火通明的地方冲去,它能感知到那里聚集着大量弱小的人类。当妖兽有了智慧,就会变得更加残忍和难缠。即便后方不断有人射击和追逐,希望能引开这只妖兽的注意力,但一切似乎都是徒然,它踏碎满是废墟的街道,撞倒一个个建筑,不断的向城中接近,一些尖叫和惊恐的声音在城中此起彼伏,更多的人开始慌乱起来。眼看这妖兽就要得逞,一道炽目的雷光突然在夜色中炸开。“咔——”明黄耀目的闪电自天穹斜向射下,直接击打在这妖兽的额头,将其步伐打断,浑身一抖,青烟冒起,焦糊的味道四溢。“妴——”妖兽再次吼叫,随后怒目四顾,这才发现那站在城中高高钟楼上的身影。其身材高大,身着白底修士衣袍,边角和衣袖上有着明黄的纹络,头戴竖冠,手持方剑,其剑刃和剑柄等长,可合握劈斩,锋利无比。这位修士满城的火光中衣袖飘飘,神情冷峻,眉心之中有着明黄印记,形如飞焰,当那妴胡注意到他时,其两指夹起明黄的符咒,于身前快速念涌。随后那符咒无火自燃,在夜风中化为灰烬,不久之后天空的层云搅动,一道惊鸿的闪电再次劈下,击打在那妴胡的额头,带起阵阵齑粉和烟尘。“妴——”暗红而浓郁的血迹自妴胡额头流下,其怒目血睁,不管不顾的向这个身影奔驰而去。施展完两次符咒后,那位高大的修士也不再继续,两手合握那剑柄,于夜色中突袭而下,直劈这冲来的巨型妖兽。明暗不一的火光中,妴胡一头偏斜,避开那剑刃的直劈,以头上的弯角迎向这位修士,剑刃在那黑色的弯角崩起惊颤的火花,随后剑刃流转,再次挥舞劈下,在这妴胡的脖颈和脊背上划下长长的口子,淋漓的深蓝鲜血四溢,一股寒凉的气息自那伤口中溢出。那血水落入地面和水流中,引得附近诸多小型妖兽奔来吮吸,即便是旁人,也能感受但妖兽那眼中的贪婪和欢喜,当吸收这些深蓝血水后,这些妖兽也变得更强大了一些,让众人为之惊惧。战斗依然在继续,那妴胡四脚伫地,然后抬起左前蹄重重踏下,无数水花化为剑刃自地面突起,穿刺四周,重要小型妖兽死在其中,而临近的一些守城人员也不幸死去。水浪剑林中,那手持特殊长剑的修士也身受轻伤,衣袖破开大大的口子,手腕上有暗红的血迹流淌而下,将那原本黑色的剑柄,染的暗红。之后的战斗中,双方也变得更加小心起来,剑刃在黑夜中有如白练闪逝,不断的在这妴胡身上留下伤口,而这妴胡越是受伤越是凶戾,其深蓝的血水,化为利剑和锋矢,不断冲击和冷冻四周的一切,那名修士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行动越发迟缓起来。临到最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支持不住高强度的移动和斩击,不得不退后避开那妴胡的袭击,重新站在那高高的钟楼上,两手撑着插入地面的方剑,大口喘气。“呼哧,呼哧。”火光将额头的血水和汗珠映亮,而远方那浑身是伤的妴胡也再次冲击而来。他艰难的抬头,再次握紧手中的剑柄,剑刃在空中挥舞勾画,一道道明焰般的轨迹也在头顶的夜空同步形成。“西斗连星,灼日缃火,起!”话语落下,原本战斗过的地面中突然闪起巨大的明黄法阵,辉煌灼烈的火焰自那妴胡脚下升起,将其淹没。剧烈嘶哑的叫喊声中,这只妖兽终于缓缓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