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官爷说他们是领了七皇子殿下的命令,明日护送小姐您回京的,想要进庄歇息,小老儿实在拿不定主意,还是小姐您来决断吧。”李伯道,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正正好好将慕惜辞护在身后,他怕这些人的阵势吓到她。
“慕小姐,我等乃七皇子府上侍卫,今奉殿下之命接您回京,殿下手令印鉴在此,请您过目。”为首的牵马侍卫微微躬身,自怀中取出块叠放整齐的洒金信笺。
慕惜辞接过那手谕粗粗翻看一番,心下已有几分了然,而后细眉一挑,似笑非笑望了眼那辆素雅马车,略略仰头:“敢问侍卫大哥,您家主子,如今身在何处?”
印象中父兄惯来都是秉持中立、一心报国的人,她从未听说过他们与哪位皇子亲近,前生此事,那七皇子亦未出现过,莫非是她重生了,原本发轨迹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慕惜辞眼瞳微晃,好在,为了斩断墨书远的通天之路,她本就计划着暗地里捞墨君漓一把,毕竟老皇帝一直以来属意的储君就是这位七皇子,若非他身份尴尬了些,前生又英年早逝,只怕那太子之位早便落到他头上了,哪里还轮的上墨书远?
是以早些对上倒也无妨,恰好还能让她顺势考察一番,看看这位七皇子到底是不是如传闻中那般正直温润。
——她可不想再捞一匹墨书远那样的白眼狼。
“我家主子……”侍卫被她问得一噎,眼神控制不住的向身后飘去,他也不太懂他家殿下究竟在玩什么花样,明明人在此处,却非要弄什么印鉴手谕。
慕惜辞见状不曾逼他,只脸上的笑意愈深:“侍卫大哥,莫怪惜辞多事——您知道,按理今日前来此处接惜辞回京的,本应是家兄修宁与府中管事,怎会换成了殿下府上的侍卫?”
小姑娘谨慎得很。
端坐车内的墨君漓听至此处忍不住轻笑一声,慕惜辞不慌不忙调转了目光,车中人见此自知隐藏无益,索性笑吟吟撩起了车帘:“因为军中生变,你哥哥被人临时叫了去,走前嘱托我来此处接你。”
“嘱托?”慕惜辞慢慢重复,黑瞳一动不动攫紧了墨君漓的眼——她了解的慕修宁,他可不像是喜欢找人帮忙的人。
“对,嘱托。”墨君漓颔首,虽说此事他主动提起来的,但临行前慕修宁可没少叮嘱他——这也叫嘱托。
这还真是二哥请来的?
慕惜辞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眼前人目光清澈坦荡,不像说谎,但二哥他跟墨君漓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那么,殿下,我国公府的管事小厮,可跟着一同来了?”慕惜辞继续发问,墨君漓眼底微晃:“来了,就在后头。”
话毕他冲着领头侍卫轻抬了下颌,后者意会向后挥了挥手,立时有两名侍卫领着国公府的管事小厮上前,慕惜辞打眼看过去,还真是前世来接她的那几个。
但……到底是与前世不尽相同了,也不知这次还会不会遇到那伙山匪?
慕惜辞敛眸,冲着马车上的华服少年恭敬行礼,神态不卑不亢:“七殿下,方才惜辞多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也罢,眼下时局未定,她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无妨,也是我有所冒失了。”墨君漓笑笑,起身下了马车,走至半大孩童身侧,略一垂眸,“有劳慕小姐带路。”
“李伯,劳烦您先帮着几位大哥整顿车马,我先带殿下去客房安置。”慕惜辞小脸微鼓,吩咐过老管事,在前方替墨君漓开了路,十五六岁的少年已然蹿了身量,她竟还未长过那人胸口。
突然就谁都不想捞了,让干平的几个皇子自生自灭去吧。
慕惜辞暗暗磨牙,平日里跟灵琴一起倒不觉得,今儿见到墨君漓她才想起现在的自己究竟矮到什么地步!
“殿下,到了。”慕惜辞深深吸气,再仰头时便已恢复了一派温和有礼,“庄中简陋,不比京中府邸,还得麻烦殿下您忍耐一晚了。”
“无碍。”墨君漓勾唇,慕惜辞见状替他推开客房木门,前者随意环顾了下四周,这屋中陈设利落简洁,的确不比京中光鲜繁华,但不要紧,比这还要简陋数倍的地方他住得多了。
“殿下,没其他事的话,惜辞就先告退了。”慕惜辞作势后退半步,藏在袖中的指头捏了捏袖口,她是一刻都不想跟这个比她高了两个脑袋有余的人多呆。
“唔。”墨君漓应声,一低头便觑见小姑娘毛茸茸的发顶,十一月初的夜风已然带了两分透骨之意,那穿过大敞的木门,打在身上微微发凉。
许是因出门匆忙,慕惜辞并未穿什么披风斗篷,墨君漓看着她那身衣裳,忽的心念一动,顺势解开身上披着的大氅。
意图溜走的慕惜辞只觉身侧一暖,一件重物落上肩头,她颇为惊诧正欲抬眸,却听耳畔传来少年稍显清冷的声调:“明早辰时出发。”
“惜辞记得了。”慕惜辞点头,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紧了拖在地上的那节大氅,依她当前的萝卜头身高,走回自己院子,这件材质上等的大氅多半便要废了。
好贵,赔不起。
慕惜辞瘪瘪嘴,这些年来国公府倒没短过她的吃住月钱,但一个十来岁半大小丫头又能有多少月钱?还不够人家工费的。
“殿下,这衣裳……”慕惜辞分外纠结,人家给她披上的,她又不能二话不说丢地上。
“没事,回去后记得喊你哥哥赔我就好。”墨君漓抬手拍拍她的头顶,入手的青丝细软,触感上佳。
让她二哥赔还是可以的,不花她的钱就行。
慕惜辞扯扯嘴角,轻轻吐出句“好”,接着头也不回地出了客院。
墨君漓注视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一直在暗中跟着他的暗卫憋不住现出了身形:“主子,您何必这样在意一个……小丫头?”
主动提出要帮小公爷来接人已经足够离谱,刚刚又给人披什么衣服?他们家主子怕不是被人调了包。
“小丫头?”墨君漓反问一句,闲闲吊了眼角,继而不再多言,顾自转身进了屋。
他看着慕惜辞的眼睛,突然想起几十年前瞧见的那场景……
那可不是什么“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