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赌输了,萧珏之后,萧氏再未出过一名天资聪颖、能撑得起整个萧氏的儿女,这一代能称得上有些样子的,只剩下一个萧妙童。
可惜萧妙童的心性不够,狠厉与智谋,统统用在了后宅之间,那方寸大点的地方上。
白瞎了她那难得灵光的脑子。
慕惜辞挽唇冷笑一声,墨君漓思量片刻,若有所思地抬手点了点下巴:“所以……真正令萧府绝后的,并不是那次,而是后来?”
“十一二年前?”
“应该是。”慕惜辞颔首,在没看到萧氏祖坟与整个萧府中的阵法前,她并不想将话说得太死。
“萧氏在干平绵延了二百余年,初代家主是从龙之臣,再大的功德,经年累月的衰减、消耗下来,也不会剩余太多,能帮着老太傅延续上三四十年的寿命,已是上限。”
“自然,若他们不去动用祖宗功德,留着府中的聚财阵势,即便日后萧府再出不了什么大官,也能平平安安的再富贵个一二百年。”
“加上老太傅当年那大富大贵的命格……十几年下来,也够他替子孙再添一笔德行了。”
墨君漓敛眸:“可惜,人总是不知足的。”
“对呀,人总是不够知足。”慕惜辞抱胸,缓缓在园中小路上踱了步,“虽不清楚具体的前因后果,但凭着我对我那婶子和萧妙童等人的了解……”
“想来,十一二年前老太傅再度濒临命终其寿,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舍不得放下萧府的权势富贵,见子孙之中又当真出不来厉害人物,索性效仿了前人。”
继续为那位位高权重的老人,续了命。
“他们知道这一回付出的代价,是自家的香火吗?”墨君漓蹙眉,倘若萧府那两位公子知道了此事,还执意为老太傅续命……
那他只能说这两人当真是蠢得过分。
“这种事,我上哪里知道去。”小姑娘禁不住翻了个白眼,“但我猜他们应该是不大清楚,否则下手不会这般干净果决。”
“他们大抵以为,消耗的仍旧是祖宗们积累下来的功德福运,并像着当年的萧氏家主一般,将希望寄托在后代之上。”
是以,萧家二公子,从来不去管萧弘泽的私事,对他喜好|女|童之类的行径,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还指望着这崽子给他们留下个一儿半女呢。
“但他们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萧氏祖辈积累下来的功德,早在当初续命之时便已耗得一干二净,他们执意要为老太傅再续一次寿数,所耗的便只能是后辈香火。”
“不过恕我直言,依我对萧家人的了解,我估计就算他们知道此等行径容易绝后,也不会顾虑太多。”慕惜辞凉凉一笑,“说到底,他们爱惜的只有自己。”
“短视之人,追求的永远只有眼前快活。”小姑娘说着踮脚摘下枝头一朵盛放的花,将之放在掌心,闲闲把玩,“利欲熏心,权势迷眼,他们自认尝过了甜头——”
“又怎会甘于堕入尘泥?”
“他们骨子里那份虚假又可笑的高傲,会折磨死他们的。”
左右儿孙自有儿孙福,在这样的人眼中,自己活着时能受到万人敬仰,能坐拥珍宝万千,才是最实在的东西。
至于子孙后代?
那关他们什么事,等到小辈们出生长大,他们早就化成山间一抔黄土了。
不是么?
墨君漓听罢,跟着哂笑一声:“那可真够可悲的。”
“本来就够可悲的。”小姑娘猛地收拢了五指,掐上了一缕煞气,那花即刻在她掌心碎成片。
“萧家老祖宗本给他们选了条再合适不过的路,他们却偏要求那些虚的假的,续命之事本就有违天理,纵然原本的萧氏气数未尽,这下也是真尽得透底。”
前生的慕诗嫣身死,萧淑华又能逃开多久?
她手上造下的孽一点都不比慕诗嫣少,她二叔性子软,在府中插不上话,但这并不代表他分不清好坏。
慕文华本是极为清正之人,只要萧淑华所做恶事被人摊开在他眼前、大白于天下,他定会毫不犹豫地惩治了他。
奈何她前世留在京中的时间实在太少了,没能腾开手细细查她……不过这都不要紧,这辈子,她有的是时间陪那母女俩玩。
说来,她到现在都没想通,萧淑华究竟怎样嫁给的她二叔,二叔看着也不像是会沉迷女色之人,不至于被萧淑华的姿色蒙了眼。
且那女人对她二叔的态度也很是奇怪,听二哥讲过,她怀着慕诗嫣时,二话不说,转头便给二叔纳了小妾,那姿态竟比祖母还要急切!
再之后,两人便甚少同房,萧淑华亦全然不准二叔插手慕诗嫣的教养之事……换言之,慕诗嫣几乎是被她那婶子一手带大的。
否则,好好一个女娃,哪能被教坏成那个样子?
半点他们慕家子孙的风范都没有!
慕惜辞的眸色微暗,她的确痛恨着那对狗男女,但她心中同样清楚,这世上没有哪个小孩,生来便是坏到透底。
都是父母师长教导出来的。
“走吧,钗子找到了,我们该回去了。”慕惜辞闭了闭眼,率先抬步迈出了这偏僻的小路。
“好。”墨君漓轻叹,少顷后他忽的想起一事,“对了,国师大人,你说,萧老太傅对此事,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这不好说。”慕惜辞脚步微顿,略一沉吟,“毕竟,两次续命,都是在他昏迷之时。”
“他可能不大清楚他们的行为,但或许会一知半解。”
续命和不续命的差别还是很大的,此事也许并非出自他的本意,可他定然是有所察觉的。
“也是。”少年轻松耸肩,“这东西,不可逆吧?”
“废话。”慕大国师瘪嘴,“续一天也叫续了,续两天也叫续了,可以中止,但并不可逆,而且有本事中断续命之法的术士,大多不会接手这般伤天害理的事。”
除非他们嫌自己命长。
“你这么说,会让我觉得老太傅有些可怜。”墨君漓捏了捏袖口,萧珏一大把年纪了,不但强行被人续了命,还要自己背那身逆天而行的业障。
“这有什么可怜的。”慕惜辞的眸色薄凉万分,“那是他的父母与子孙,他们续的又是他的命……”
“不管是不是出于他的本意,命改了,又无人愿意替他承担,他便合该背那份业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