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动作一向利落,不出盏茶时间便寻到了呆在诗会主场附近、时刻关注着场中情况的萧府老管事。
为了忽悠那管事多喊几个人来,墨绾烟刻意夸大了纨绔们的处境,并偷摸隐去了他们此刻正与蛤蟆们搏斗的事实,只说是墨书锦等人不慎跌入池中,上不来了。
老管事一听立马急了——一大帮世家少爷们跌入水中,那还得了?
且不说自家少爷也跟着入了水,光是墨书锦这一名皇子出事,便足够他们萧府上下喝上一壶的,何况一同掉下去的还有那么多世家公子?
他当即喊来了十数个身材健壮结实家丁,一行人跟在慕修宁二人身后,浩浩荡荡地冲向了那蛤蟆池,唯恐落水的那几个有什么三长两短。
然而几人刚行至池外那条小岔路,老管事便觉出不对的味儿来了。
没记错的话,他们萧府小花园的那座石桥塌了也有三个月了,至今尚未修复,平日也没什么人往那边走,今儿小少爷和殿下等人怎会掉到那地方去?
莫非公主与小公爷是在诓骗他们?
可这两位贵人,又怎会来那个兴致诓骗于他!
老管事满腹狐疑,但他并不敢将这疑惑问出口,毕竟前来报信的两个,一个是当朝最受宠公主,另一个则是重权在握的国公府少爷。
这俩人,任意拎出来一个,都是他一介下人惹不起的存在,他便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二人继续向着那池子的方向走。
等真到了池边,他才明白,墨绾烟等人不曾说谎,只是刻意隐瞒了部分事实。
——六殿下与自家少爷他们的确落了水,但他们落的也有可能不完全是水。
年近花甲、半头白发的老管事站在岸上,满目茫然的看着那一池子的蛤蟆,蛤蟆堆里还扑腾着几名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华服少年。
他们看起来挣扎得颇为卖力,每一挥袖,便会有几只蛤蟆蹿上了水面三尺之外,下一瞬再踩着他们的脑袋蹦回池边的青草从中。
如此循环往复,整个小池内外都回荡着一片“咕呱咕呱”的蛤蟆声。
千百只蛤蟆的叫声汇在一起,那“咕呱”便格外的大了,直面此情此景,老管事深感自己上了当、受了骗。
他抖了一张老脸,颤巍巍地回首望了眼在一旁看戏的慕修宁,后者感受到他的目光,却猛地等了一双眼。
“看我作甚?还不快下去救你们萧府的客人!难道,你还指望着我和乐绾殿下帮你们一起不成?”红袍少年的态度恶劣万分。
能喊人来他已是仁至义尽,反正他半点都不想沾那些倒霉蛤蟆。
老管事闻言立时一个激灵,连连摆手道了“不敢不敢”,随即一挥手臂,命家丁们下水捞人。
下人们心中虽有千百个不情愿,却也不得不遵守管事的命令。
十数名壮汉钻入池中,原本便热闹非凡的蛤蟆池登时变得愈发热闹。
墨绾烟在一旁看得笑痛了肚子,慕修宁亦跟着有些忍俊不禁。
众人手忙脚乱地捞起那些在水中泡了不知多少时间的纨绔,顺带赶走了趴在他们头上的蛤蟆。
萧弘泽死尸一样地躺在地上,望着天的双眼发了直,张嘴吐出了只蛤蟆。
那得以重见天日的蛤蟆对着他的耳廓,死命“咕呱”了一声,继而踩着他的脸蹦回了池水,它的动作优雅无比,临别不忘还在他头顶滋了一泡。
他现在已经顾不上对下人们三缄其口了,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好好思考一下他这十几年的人生——
瘫在他旁边的墨书锦也没比他好到哪去,袖子随便一抖便是两只蛤蟆,再一抖又成了一捧黑漆漆的蝌蚪。
在那池中呆得久了,一串纨绔简直是被那池水与蛤蟆腌入了味儿,墨绾烟二人隔了三丈,也能闻到那股奇异的水腥气。
“得了,眼下这人也救上来了,咱俩是不是该‘功成身退’了?”小公主扬了眉,慕修宁闻此微微点头:“左右也没得揍了,走!”
于是两人趁着众人不备,沿着小花园中的另一条小路,麻溜跑离了现场。
虽说没能揍到成功墨书锦,着实为一大憾事,可在那蛤蟆池边看到的一场闹剧,却也足够他们回味个一年半载了。
“可惜我的丹青不好,否则,定要将今日这事画成画册,保留起来。”墨绾烟揉着笑僵了的面颊幽幽叹气,“留着当笑话,讲给阿辞和慕姐姐听去。”
“留这种画册,乐绾你还真是重口味。”慕修宁咂嘴,“不过,讲给阿辞和阿姐她们逗逗乐也的确不错,可惜我的丹青也不好。”
“哎,要是韵堂哥没走就好了,他的丹青就不错。”小公主泄了气,噘着小嘴嘀咕两句,却不想下一息便听得一道声线平缓、毫无波澜的男声。
“其实,我看到了。”墨倾韵淡着眉眼,自草木间现出了身形,“虽然看的没你们多,却也可以画上一些。”
“嚯!韵堂哥,你什么时候跑回去的?”墨绾烟被突然出现的青年吓了一跳,慕修宁的面色倒是没变——身为习武之人,他的五感较小公主敏锐得多,早就发现了墨倾韵的踪迹。
只是他没出声,他便不曾说。
“我在外面等了许久,见你俩浑然没有出来的意思,怕你俩一时想不开再跟着跳进水,就回去看了看。”墨倾韵面无表情,“顺带看到了那几个蠢货挣扎的样子。”
“比平时更蠢了。”
“噗。”回想起那几人惨状的墨绾烟没憋住,捂着脸又一次笑出了声,“确实很蠢……不过韵堂哥,我们哪有那么冲动,哪里就会想不开跟着跳什么蛤蟆池?”
那可说不准,你俩那一上头,什么都干得出来。
墨倾韵抿了抿唇,视线扫过面前这俩一个比一个冲动脾气暴的崽子,心下腹诽了一句,默默别过了脑袋。
小公主见从他嘴里翘不出个丁卯,也不曾纠结,果断将注意力转到路边的花花草草上去了。
回程的三人心头没了事,步调自然是轻快非常。
与此同时,墨君漓二人却是做贼一般蹲在萧府后院的某棵树上。
慕惜辞拿着某种扭曲又奇异的姿势掐着手中符诀,墨君漓则小心竖起了耳朵,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树荫之下,有两人正饮着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