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说没事那就没事。”墨绾烟亮着一双黑溜溜的猫眼,十分郑重地点了头,“阿辞,我信你。”
慕惜辞闻言不由失了笑:“殿下,这种事有什么信不信的。”
“不知道。”小公主鼓着小脸晃了脑袋,“但你说了‘放心’,我心里真就突然有了底。”
“所以你说的话,我都信。”
“那殿下且信着吧。”慕大国师笑弯了眼睛,顺势抬手理了理墨绾烟鬓边被风吹乱的一小绺碎发。
今日并非休沐之日,一众朝臣陪着云璟帝在城外目送着使臣队伍离开后不久,便在帝王的示意之下各自散去了。
众人离去之前,慕惜辞恍惚瞅见余光处飘过一线稀薄的死气,奈何那死气散得太快,不等她定睛细看,它便已然消失得了无踪迹。
大约……是她看错了罢?
慕大国师不着痕迹地蹙了眉头,很快便将此事抛诸了脑后。
虽说死气这东西称不上常见,可在这京中却也算不上有多罕见,没被她看清大抵就是没那个法缘,她本是修行之人,倒也不必强求于此。
又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
小姑娘凉飕飕地想着,一面转头瞅了瞅那远处的圣驾,慕文敬与墨景齐照例被墨景耀拖回御书房中议事,城楼外眨眼就只剩下了慕惜辞等人。
墨倾韵惯来是要围着慕惜音转的。
这会他眼见着四下无人,当即一个箭步窜去了少女身边, 不由分说地顶替了墨绾烟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扶住了慕惜音的手臂。
嘘寒问暖间, 还不忘抖抖衣摆, 甩一甩头顶的男式单髻。
“阿音, 站了这么久,你定然是累了吧。”墨倾韵略弓着腰身, 温声问询,“我见前头有个买茶水点心的小棚,不如我们去那稍事歇息一番, 再乘车回府?”
“也好。”慕惜音微微颔首,她来时在那马车上颠了一路,身子本就疲乏得厉害。
再加上路上得知有关温妘与扶离的种种事宜, 和在城门外站着的那小半个时辰……
这堆东西摞在一起,委实是教她身心俱疲,她现在确乎是想寻个地方歇息片刻, 再喝两口茶水润一润喉咙。
“那咱们走。”青年点头, 迈步时长腿猛然一抖, 他那悬在腰间、垂在膝侧的香囊登时被人甩出了一尺,其上精巧细腻的绣花就那么明晃晃地映入身后三人的眼帘。
——慕惜音上月初绣给他的香囊。
慕惜辞的脸当时就绷成了一张白板, 墨绾烟见状更是嗷一声挽起了衣袖。
孰料不待小公主蹿上前去好生锤一顿自家可恶的堂兄,便见墨倾韵陡然抬手一捋鬓发, 状似不经意地碾了碾发上系着的一根发带。
那是根雀青盘银的刺绣发带, 其上绣着针脚细密的同色云纹, 云纹的边沿又教人拿银线细细地盘了,既精致又不失大气。
……一看就是他们家阿姐的手艺。
慕大国师绷成白板的脸不住地抽了又抽,她就说前几日阿姐拿着那块雀青的暗纹绫子, 在那左比右比的比量什么呢……原竟是为了这个。
小姑娘怅然抬手扶了脑袋, 小公主则在认出那带子的手艺后彻底忍无可忍,登时裙摆一拢, 小腰一叉, 拔腿便追了上去。
“韵堂兄这可恶的狗男人……”墨绾烟咬牙切齿, 一身红裙简直跑成了朵烧灼着的火焰,她边跑边调整着表情, 冲着远处果断扯开了嗓子, “韵堂兄——”
谷篱 “哪有能坐的地方,我也站得累了, 你们~加我一个啊喂——”
……要说, 搅局搞事,还是乐绾这小妮子比较在行。
——稳。
慕惜辞冲着小公主的背影, 悄然比出的大拇指,她正想往前走上几步看个热闹,下一息却有人轻轻拉扯了她的衣袖:“阿辞……”
“阿衍,怎么了?”小姑娘循声望去,一回头便对上了少年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
她见此一愣,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墨君漓的额头,确认这老货不曾发烧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你这是……半夜回去拆家了?”慕大国师说着皱巴了一双细眉,“怎看着比我还没精神。”
“没拆家,但是一晚上没睡。”少年可怜兮兮地抽抽鼻头,趁着墨绾烟那个小败类不在,偷摸勾了勾小姑娘的指头,“困。”
“阿辞,我快困死了。”
“困死了那就赶紧回去睡啊。”慕惜辞杏眸一瞪,作势便要赶他上车,“在这耗着岂不是越耗越困?”
“还有,你回府后怎的没睡觉?”
“等下就回,我再与你说两句话。”墨君漓委屈巴巴地瘪了嘴,勾着小姑娘的指头不肯松手,“想着左右也睡不了多久了,加上观风阁中还剩下了不少事务……”
“就干脆没睡。”
“阿辞,你看我的眼睛是不是要红成兔子眼了呀?”少年泪汪汪地眨了眼,慕惜辞仰头看了半晌,只觉他这不是一对眼珠要红成兔子,他这是整个人快变成兔子了!
还是看着一身白毛,实则黑到肚子里去的黑心兔子,千年老狐狸硬变出来的那种!
“……我看你这老东西是存心想把自己再耗死。”慕大国师扯着唇角,恨恨拽着他往小摊的方向跑, “走吧,跟阿姐他们打个招呼, 你先送我回府,然后滚回去补你的觉。”
她也要回去补眠。
“嘤。”墨君漓嘤嘤应声,任小姑娘拖着他赶到摊前。
早就知晓个中实情的慕惜音与早就猜到自家堂弟心意的墨倾韵对此见怪不怪, 倒是小公主看见两人携手而来禁不住地愣了又愣。
她以为是自己气大伤身花了眼,再定睛时那俩人早已各据了一方,方才的一切仿佛都只是她的清梦一场。
慕惜辞与自家姐姐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墨君漓走了,墨绾烟本想追上去仔细瞅瞅,但想到自家那可恶的堂兄便又顿住了脚步。
毕竟阿辞和她那倒霉哥哥究竟有没有那一腿还犹未可知,但堂兄拐跑了慕姐姐那绝对是板上钉钉。
——与其去追问那缥缈的可能,还是留下来膈应膈应这可恨的事实要来得更为畅快。
小公主凶巴巴地抓过桌上一块茶点,吃点心时她表情狰狞得简直像在吃人。
七皇子府马车缓缓驶动时有苍鹰掠过苍穹,渺远的鹰唳自天边传来——
转瞬消失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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