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阿姐因着身体缘故,终生被困在宫闱宅院之内,还真是委屈她了。
她这样好的脑子,若是从前身子强健一些,跟着爹爹略微学一学武,想来现在,慕家军中, 多半便没她二哥什么事了。
小姑娘按着眉心,无声叹息一口,一时竟不知该感叹这是天妒红颜,还是天妒英才。
大概……是兼而有之吧。
慕惜辞眨了眨眼,那头翻找着图纸的少女终于寻到那摞被她压箱底已久的手稿,兴奋万分地转过身来:“在这里,阿辞,你看看。”
“我的想法是, 既然火绳是为了点火、引燃火|药, 那我们想个法子,换一种引火方式,将外置的‘火绳’,内置了不就可以了?”
“火折子显然不大可行,钻木法更是异想天开,但燧石可以。”少女摊开手稿,顺手自头上拔下根细长的宝石簪子,拿簪尖遥遥一戳纸上画着的小小石块。
“燧石价贱、易得,能反复使用,一大块燧石可以分割出十数乃至数十块燧石片——引燃弹丸的燧石毋需太大,有个三分五分的大小便足够了。”
“至于引火的法子,我仔细想了,只要弹丸擦过燧石时的速度够快,点燃其内火|药不成问题。”
“或者,干脆内置一些引火|药,不在弹丸上另设火|药。”
“是以, 我在现有的几种火器构造上进行了些微改良,并重新设计了一款新火器。”
“这里加上扳|机。”慕惜音指着拆解图长的一处,簪尖点了又点,“后膛这里个这里各加上一个弹簧。”
“一个管龙头机(扳|机)扣动后复位,一个负责给弹丸加速。”
“当然,光这样容易走火,也不易控制开铳的时间,所以,要在龙头机上加设几个卡位的小槽,其后在设一个短横杆或是铁角,防止它滑脱走火。”
“这东西的难处大抵就在这几个地方了——别的都好说,这两个弹簧和龙头机确乎是麻烦了点,细度、精度和耐用性,都得多加考量。”
“不过,这样的火器,若真能做出来,足以让咱们干平的总|战力水平,再提升一个档次。”
“并且,这东西有两种规格的两种做法。”
“器身减轻,前膛减细减短,去掉药室再加上手托、星门,”话至此处,少女霍然抬眼,“阿辞,这样做,便是单兵火器。”
“我估算过,依现有火器的使用范围推算,它的使用范围约莫四百五十上下,二百一十尺内最为好用——不算远,但用作伏击足够,两军交战时也可打一圈冲锋。”
“反之,器身加重,前膛适度加粗,设星门,手托换成扶手或是支架——这便可以代替三弓床弩,作守城之用。”
“嗯……略减些重量,放去船上作海师武|备,也不是不可。”
“然后我顺着这个思路向下延伸了下,又多画了几款引火原理相近、用处不尽相同的火器。”慕惜音收了发簪,含笑抚掌。
“像是那种几个铳管绑一起,一口气能连发数个丹丸的改良连子铳,和……唔,好像不该叫连子铳了,我不管,就先这么叫着。”
“再比如能填装三到五次,分阶段连发的改良拐子铳,这个只改了下发|弹方式,且先凑合着继续叫拐子铳吧。”
“总之,只要能解决那个内置燧石点火和龙头机的问题,单火器一类上,我这还囤了不少能用的点子。”
少女托着下巴笑了个春风拂槛,随手一拍身侧刚搬下来的一厚摞手稿,语调甚是轻描淡写:“差不离够把咱们干平的军队,武装到牙齿了。”
……很强。
慕惜辞瞅着那摞东西,彻底麻了一张小脸,她这回算是看出来,自家姐姐先前被闷在家里的时候是有多闲了。
——光是这些手稿,没有个三年五载,那决计是画不出来的,更别提在绘制手稿之前,她还要一遍遍地拆解现有火器、不断改进它们的构造!
见鬼,还好她这辈子记得给阿姐好生调养了身体,不然她这才华不都得被埋没了了?
小姑娘直着眼睛张了张嘴,眼下光“震撼”二字已不足以形容她心下的感受,若非要细究,大抵便是真·震天骇地?
不……等等,阿姐能画出这样详尽的手稿,还能大致推算出这些火器的使用范围,所做的,绝不只是“拆解”和“改进”这么简单。
“阿姐……”慕大国师蹙了眉头,下意识伸手牵了牵少女的衣袖,“您是不是还亲自动手做过,这种内置燧石式龙头机的模子啊?”
“我能不能看看?”
“你这小丫头倒是一向敏锐。”慕惜音应声垂眸多看了她一眼,而后起身翻找起了身后的大木柜,“当年琢磨这些图纸时,我的确动手做过两个模子。”
“不过都是竹、木,纸板一类的东西做的,也没敢真装上火绳和燧石,但大致是那个意思,否则,我也不敢动手画这些手稿。”
“内置燧石式龙头机的样子……啊,找到了。”少女的声线隐约带了笑。
她小心翼翼地自柜子深处翻出只锦盒,又从盒中取出一组被框在木架子里的小零件,转而将之搬上了桌面。
“这样玩的,阿辞,我给你做个示范。”慕惜音不紧不慢地拼好了小木架子内的种种机括,随即拨动小木杆,触动了龙头机。
“但这木制的样子里没加燧石,所以扣动龙头后弹出‘弹丸’的原理,跟真正的火器不大相同,这个纯粹只靠那根弹簧。”
少女笑笑,顺手团了只宣纸小球塞在木质的半开‘前膛’之内,轻轻扣动了龙头机——那纸球登时被弹簧推出了六尺有余,“嘭”的一声,重重砸在了窗纱上。
可行!
小姑娘的双眸陡然一亮,当即兴致勃勃地拾回纸球,学着自家阿姐的样子,轻手摆弄起那一组小零件。
她的动作甚为磕绊生疏,但当她扣动龙头之时,那纸球仍旧被狠狠地推出了“前膛”。
只她的准头差点,纸球不曾砸上窗纱,仅落在了窗台边上。
但这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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