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惜音话毕抚了抚掌,立时有丫鬟小厮领着几名商户打扮的人进了屋。
张玹瞅见那几人的样子,登时便亮了眼睛,萧淑华却在定睛瞅清这几人面容的刹那,猛然灰白了一张保养得宜的脸。
“对对,正是这几人!”张玹重重点头,一面欣喜万般地勾了唇角。
回过神来,觉察到萧淑华一直以来对她不过是虚情假意后的张玹,只觉自己从前当真是被那些个小恩小惠迷了眼。
——这倒不是她希望萧淑华那会能真站出来替她揽些什么罪名,也不指望她会替她说些什么好话,毕竟这谋害兄嫂可不是什幺小罪,她想明哲保身,她也能够理解。
但是,不说好话可以,装作自己压根不曾指使过他人也可以,可她总不至于连她的眼神都要尽数躲避去吧?
她好歹在她身侧尽心尽力地侍奉了二十余年,平日对她亦未尝有过半点违逆之处,这些年她替她做下了多少恶事,她又何必对她冷漠至斯!
啧,她早就该看清这位萧二夫人残忍又自私的本质的。
张玹无声冷笑,继而重新俯身,冲着慕文敬磕了两个响头:“国公爷,老奴方才所言是真是假,您只管问过这几人便是。”
“这些人当年收了二夫人的银子,自然也曾为二夫人做事……二夫人先前与他们说过些什么、让他们做过些什么,他们定然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好。”慕文敬颔首,随即冷眼望向了那几个刚被押上厅来的稳婆与府医,声线隐隐泛了寒,“我问你,你们当年可曾在我国公府上做过工、照料过我夫人的胎?”
久经沙场的老将眼中藏着浓重且化不去的血煞之气,那几个连边塞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的人,又几时见识过这样的阵仗?
他们当即便被慕文敬这气势吓得“噗通”一声跌跪了地,忙不迭将之前在小屋子里与慕文敬等人说过的话、招过的供,又原原本本地重复了一遭。
“回……回国公爷的话,小人当初确乎是在国公府内做过工、照料过国公夫人的胎。”
“那你们又可真如张玹所言,曾收了……萧二夫人的贿赂,私下里为她做事?”慕文敬语调微顿。
他本想说一句“弟妹”,但他胸中愈渐压抑不住的恨意又着实令没法将那词喊出口来,索性便话头一拐,学着外人的样子,喊了个“萧二夫人”。
“是……是这样的,国公爷。”一胆子大些的稳婆颤巍巍地叩首应了声,“萧二夫人当年确乎是赏了我们不少银子,并不时在我等面前抱怨,说国公夫人成日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于她……”
“并希望我等能趁着她生产的机会,让她好生多吃些苦头。”
“小人那时虽收了银子,却并没那个胆子,当真对国公夫人下手,只是夫人她后来不知因何缘故,仍旧遭遇了难产血崩……”
“夫人生产之后血崩而逝,小人怕国公爷您发怒追责起我等,”那稳婆道,“便连夜跑出了京城,并决意自此后再不回来。”
“再后来,待小人跑出了京城百十余里,方才得知,那日得亏小人跑得快,萧二夫人知道国公夫人血崩命殒后,以为真是我等对她下的手,欲要借机寻理由杀我等灭口。”
“当日在贵府做工的,拢共有三个稳婆、四个府医,国公爷您看,眼下除了我们三个跑得快的,剩下几个,早就尸骨无存、寻无所寻了。”
“对对,是这样,是这样的!”有了一人打头,余下两人连忙附和着磕了脑袋,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多时便将萧淑华从前所做之恶给抖了个一干二净。
那萧二夫人原本还撑着桌角想要出言辩解,怎料这几人说得太快太全,她在一旁听了没两句,就彻底苍白了一张脸。
待厅上几人说完了最后一句,萧淑华已然软瘫在地上,身子抖若筛糠,被人五花大绑着的张玹见此,眼中不由闪过一线无名的快|意。wap..com
“……萧淑华,你用人不察、引狼入室,致使我朝军机要务外泄,险为人大破边关、痛失国土;”静默听完众人言辞的慕文敬疲惫抬手,顺势按了按自己发痛的眉心,“又嫉恨兄嫂,对外败坏我慕氏门庭,对内不能团结兄弟、尽尽教养子女之责……”
“依照干平律法,事涉他国细作,又关乎我朝军机,我当将之尽数上报陛下,再请刑部之人来国公府将你捉拿归案、押入天牢。”老将双手交叠,面无表情地撑在了两腿之上,双眼悄然泛上了猩红。
按照本朝律法,他该将萧淑华直接押入天牢。
可按照军令,他便该当场劈了萧淑华这个致使军务外泄的蠢女人。
但……考虑到现今那身子日渐衰落、眼看便要油尽灯枯的萧老太傅,再顾及着那才嫁出去不过三日的嫣丫头。
他既不能将她送入天牢,更不能一剑劈了她!
——他实在没法让为干平操劳了一辈子的老太傅晚年痛失爱女,更不忍心让他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同样也不忍心让慕诗嫣现在就没了娘。
他的孩子已经没有娘亲了,他不想让这个自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侄女也跟着没了娘。
虽然……那孩子已被她娘养得浑然不像是他们慕家的人了。
“明远,我进宫去回禀陛下,你把那细作押到军中法场处决了罢。”慕文敬痛苦万般闭了眼,他匆匆起身,作势便欲向着屋外走去。
他怕再留在这里,他会真忍不住一剑劈了那女人。
“文华,这是你的家事,你看着处理,为兄便先……”
“大哥。”沉默良久的慕文华陡然开口,“此事关乎国事,便不算是家事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也明白你的想法……但你等会再走,等下我随你一同进宫。”
“届时我会亲自向陛下说明此事,同时向他请辞——”慕文华板着脸拱了手,“娶妻不贤、教女不力,慕某倒也没那个颜面继续在朝为官了。”
“而在此之前,大哥,你这里可有笔墨?”
慕文敬闻言微愣:“有,你要写什么?”
慕文华斩钉截铁:“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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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老太傅要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