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声线并不严厉,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和蔼。
只是这样平静的态度,反倒让白景真心下越发慌乱没谱了起来,他傻愣愣注视着面前年逾古稀、满鬓华发的老人,嘴皮翕合了半晌,方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coM
「……七殿下他……端方有礼,持节有度,知人善任,御下有方。」白景真道,他慢慢回忆着墨君漓平日的样子,神情微有些恍惚,「并且文韬武略,无一不精。」
「总的来说,无论是看品行举止,还是论手段才情,他都是块极好的明君胚子。」
就是嘴贱了点,人还有那么一***的欠打。
除此之外,他还真挑不出他什么毛病。
青年话毕十分忐忑地捏紧了拳头,温老将军听罢,哂笑着扯了扯唇角:「你给他这评价,倒还挺高。」
「七殿下终竟是陛下选定之人。」白景真敛眉,嗓音无端又轻下三分,「姑公,先帝的能耐您知道,他眼光毒辣,看人一向很准。」
——这次也不例外。
「是啊,陛下的眼光,自是不会错的。」温晋颔首,似梦呓又似自语地呢喃了一句,言讫便不再开口,自顾自垂下了眉眼。
他既不再说话,余下的温玉山、温宴等人自然亦不敢闹出丁点动静,由是偌大个太师府书房无由来地溺进了一片死寂,而这死寂,却又令青年心下越发地忐忑不安。
……老爷子这该不会是准备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留,想要干脆利落地回绝了他罢?
这可不得行。
白景真无声咽了咽口水,继而转头冲着温宴好一通挤眉弄眼,飞速递去个让他想办法的眼神。
后者收到他的讯号,摊手摇头以示爱莫能助,在一旁瞅见二人交流之状的温玉山见此不由抬臂一指脑壳,他觉得这俩小兔崽子好像是疯了,怎的忽然就做起了鬼脸。
——浪个锤子浪,没看到老爷子还在那沉思着嘛!
温玉山虎着脸瞪圆了一双眼,白景真等人见状摸着鼻子默默别过了脑袋。
正当青年脑内的胡思乱想眼见着便要溢出来的时候,先前那沉默了多时的温老将军终于碾着指头出了声:「那小子……是元清大长公主的儿子是吧?」
「啷个?」冷不防听见这话的白景真一懵,下意识蹦出了句方言,片刻后他捂着脑门晃了晃头:「……是的,七殿下确乎为大长公主所出。」
「嗯,这就对了。」温晋下颌一点,而后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指头,撑着圈椅扶手向后随意一倚,姿态惬意且从容,「行了景真,陛下的意思,我清楚了。」
「现在说说吧,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啊……啊??」白景真诧然瞠目,一向利落的口舌这会竟不受控地打起了死结,他盯着温老将军挣扎了半晌,一时挤不出来半句话。
见鬼,说好了老爷子固执忠诚又守旧,肯定极难劝服呢?
他这一肚子的说辞可都白准备啦!
青年绷不住在心下嚎了个涕泗横流,温晋闻言凉飕飕地抬了眼角:「啊什么啊。」
「不是说要放弃静淑、熙华两位公主,带着扶离的江山社稷,转投干平七殿下吗?」
「那眼下扶离的江山暂且还姓着「元」,你想让它自然而然地该姓了「墨」,总得拿出个可行又可靠的计划来吧?」倚上了靠背的温老将军似笑非笑弯了眉梢。
「景真,别告诉我,你根本就没准备过。」
「这种东西,当然是准备过了的。」白景真揉着鼻头一声讪笑,稍显尴尬地就手抠了抠脑袋,「晚辈就是没想到姑公您能这么……这么那什么……」
「这么想得开是吧()。」温晋冷哼,满目嫌弃地瞟了桌案后的青年一眼,撇了嘴,「我是不太能接受效忠了一辈子的皇室突然便换了人,但我这又不是老糊涂了。」
「先帝留下的那两个女儿,一个太蠢,一个又蠢又毒,无论哪个都不是能守得住这万里江山、肯安生为百姓谋福祉的材料,倘若这元氏的社稷当真落到这俩人手中,不出十年就得被败得个底掉天。」
「摄政长公主生出来的那几个女儿就更不必说了——且不论她们的才能如何,光论一个在旁边虎视眈眈多年的路氏,便能绝了她们承继大统的可能。」
——路氏一族在前朝本就足够嚣张,倘若元灵薇与路惊鸿的女儿登上了帝位,那新帝便免不了要沦为路家的傀儡。
一个傀儡女帝,又能在那九五之位上待上多久?
只怕要不了两年,这扶离的天下便得彻底换了天。
届时,就算他们能极尽手中之力,勉强除了路氏,扶离的江山也得因着这内斗而崩它个四分五裂了。
「至说当今女帝的后嗣——她那样的母亲,又能教出来什么样的子女?」温老将军敛眸轻嗤,「何况,女帝至今尚未择婿,等着她诞下个元氏一族的继承人来,扶离指不定都已经改了姓了。」
「所以说,与其等着那虚无缥缈又未必能靠得住的「元氏后嗣」,我倒不如循着先帝的意思,转投了干平的墨七殿下。」
「好歹他是元清大长公主的儿子,身上也同样流淌着一半元氏的血脉,加之陛下的眼光一贯不会出错,他既选定了这位殿下,那他必然是有着明君之资。」
「——放着个明君不投,我跟着两个连利弊都分析不清的小丫头片子打天下,景真,你看你姑爷爷我,瞧着有那么眼盲心瞎吗?」
「为将者,忠君爱民,保家卫国——如今是先帝发令,新君又不足以震慑朝纲、护佑百姓,那我等为人臣子,又岂有弃贤主而效昏君的道理?」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温老将军微抬着下颌,瞅着窗外的漫天星辰,缓声说了个语重心长,「景真,这些,我从来都分得清。」
「……姑公,是晚辈思得错了。」白景真起身,恭恭敬敬地朝着老爷子作了个揖,良久才慢慢收了两臂,「既如此,晚辈便不与您多说那些无用的了。」
「今日巳正,摄政长公主曾来过太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