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清是在八点五十左右时到达酒吧的。
他骤一推开门, 就察觉到今天酒吧里的氛围和往常不太一样,似乎沉寂了许多。
目光第一时间被吧台前坐着的那个身着黑色长风衣的身影吸引,清水清抬步走过去, 暗道本以为琴酒会踩点来, 没想到居然比自己还早。
没人敢坐在这个一言不合就掏枪指着你的脑门怀疑你是叛徒的疯子附近,甚至本能地为这位并不太常见的客人的到来而放低了谈话的声音,吧台周遭形成了一圈真空地带, 清水清在一干人等隐晦地注视下和悉悉索索地议论中走近吧台,欣然落座。
调酒师看到他, 笑了笑,一如既往地推过来一杯气泡水。
“等很久了?”清水清对调酒师礼貌地点点头, 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没有。”
随即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寂静。
玻璃杯上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 清水清盯着那滴水滴,心想,boss就不应该让他来找琴酒, 这孩子从来不喜欢和他相处。
清水清决定还是快点进入正题, 公事公办,把正事敲定好就回去睡觉,毕竟明早还要接受来自对门的下属敲门声的洗礼, 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那个任务,是去哪里?”
“美国。”
“任务内容?”
“有个小鬼,需要过去看一眼。”
……总感觉这个任务在哪里听过。
清水清嘴角抽了抽,这和他今天才拒绝过boss的那项【在美国有一个重要的孩子,你也可以选择去看顾她一段时间】的任务有什么区别吗!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但是既然boss决意如此, 他也不会再去打扰申请拒绝一次, 毕竟boss这已经是明摆着告诉他要他去美国那边的实验室走一趟了。
“什么时候出发?”
“下周一。”
清水清满意地颔首, 时间刚刚好, 周末和两个下属泡泡温泉当作给安室补一个入职欢迎仪式,第二天就直接跑去美国做任务避避风头,摆脱掉那项要命的清晨叫醒服务。
“可以。”
两人间的氛围再次沉默下来。
身为一名合格且亲和力满分的上司,清水清率先打破凝结的气氛,问道:“周末和绿川他们去泡温泉,你要来吗?”体恤新下属的同时也不能忘记叛逆的老下属,虽然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叛逆的老下属对这种活动根本不会感兴趣。
“嗯。”
“我就是随便问问,想也知道你根本不会去……”清水清说着说着顿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缓缓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身旁正自顾自地酌饮的金发男人,诧异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要去。”琴酒放下手中的酒杯,微微转头,反问道:“有问题吗?”
清水清一时语塞,但转念想了想虽然出乎意料但是好像也没什么毛病,便坦言道:“没有。”
气氛再一次诡异地降至冰点。
半晌,清水清终于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我以为你不会喜欢这种活动。”
“我喜欢什么……”金发的男人轻笑一声,绿色的眼珠锁紧身旁的人,一字一顿道:“你不知道吗?”
清水清被盯地莫名后背一凉,心里有点发毛,把杯中的气泡水一饮而尽,暗道你这孩子不会是想说你喜欢篡位吧。
他皱起眉,手中的杯子重重地落置在吧台上,起身整了整衣襟,冷淡地终结话题:“我要回去了。”
一只手猝不及防地伸出,强硬地箝制住他的手臂,清水清低头看了看攥紧自己袖腕部的那只手,面色微冷,语气中已带上不耐烦:“松手。”
“连和我坐在一起喝杯酒都这么不情愿吗?”坐在吧台前的男人依旧没有转头,侧脸被垂落的发丝略略遮住,神色不明,却固执地不肯松手。
清水清气极反笑,刚想开口——
“你们的感情可真好啊。”一个短发的女人说着自顾自地坐下,“这就是清酒吗?”
一直在悄然围观的一干人等不约而同地一愣,悉悉索索地交谈声戛然而止,他们猜测纷纭,却没想到那个敢跑到琴酒旁边的银发青年竟然会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清酒。
“没想到看起来还挺年轻的。”
众人暗自点头,同时也忍不住敬佩这位壮士的勇气。
清水清侧目看向右方画着浓重的眼影的女人,目光在对方左眼那处凤尾蝶图案刺青略过,淡淡道:“你又是谁?”
“你好啊,清酒组长,我的代号叫做基安蒂。”
“基安蒂,在我杀你之前。”琴酒阴鸷的目光一寸寸碾过去,“给我滚。”
“哈?”基安蒂完全不在意那个疯子的威胁,吩咐调酒师一声要了杯她常喝的酒,才转头嗤笑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可不吃你那套!”
琴酒猛地站起来,森寒的眼神地骤然刺向对方,手已经摸向怀中的□□——
“停。”
“适可而止。”清水清按住下属那只已经握在正枪柄处的手,又缓缓用力把人推回座位上,“多少还是要和同事好好相处一下的。”不……不求好好相处,哪怕能正常相处也好。
“还有……这位基安蒂小姐,你最好还是收敛一点,我家这孩子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琴酒忍不住啧了一声。
“孩子?”基安蒂完全没有抓住重点,目光灼灼,眼神在琴酒身上滑过,最终落在那个向来只存在于传闻中的清酒身上,兴致勃勃地问道:“所以,你是在搞养成吗?”
清水清有点跟不上面前这个陌生的组织成员跳脱的思路,但是想了想又感觉没什么问题,他是琴酒的带领人,琴酒的确就是他养出来的,于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基安蒂:“哇哦……”高层可真会玩!
清水清不愿意在大概是琴酒熟识的同事面前下他的面子,但那只依旧攥紧自己腕部的手存在感极强,他隐蔽地拽了几下都没能挣脱,最后干脆反手握回去,拽着琴酒向外走去。
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跟这孩子谈谈才行!
琴酒顺着来自手上的力道跟出去,还不忘回头阴恻恻地瞥了一眼那个女神经病,磨了磨后槽牙。
基安蒂完全不怂,冷“切”一声瞪回去。
*
“你到底要干什么?还不快点给我松手!”清水清深吸一口气用力地把那只手甩开,虽然已经怒火中烧却还是下意识地压低音量:“搞什么鬼,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琴酒感受到手中的空虚感,不自觉地收了收手指,又靠近对方几步,反问道:
“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
清水清被对方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莫名心慌,不自觉地退后半步,在他反应过来不能露怯要收回脚步前,突然被用力推按在身后的墙壁上。
“你不是知道吗,我到底想要什么……”
看着眼前凑得越来越近的人,清水清微愣,本能地错过对方的视线,快速冷静下来,淡淡道:“你想要的,还不能给你。”自己虽然退步却也还没到该退位让贤的时候,他一直将琴酒看作接班人,此刻却也逐渐恼怒起来,该是他的自己终究会给他,但是这孩子未免也太过过心急了。
“为什么不能?”
琴酒的手指缓缓抚向身前人的脸庞,强迫对方把视线移回来正视自己的眼睛。
“因为那个叫日本威士忌的男人?他明明是个卧底吧。”他顿了顿,面带嘲讽,语气中是森然的冷意:“还是因为你所谓的新下属们?”
“我就不应该把去训练营的那个任务给你……”
清水清被质问得莫名,不明白怎么突然又要扯上其他人,想推开这个不服管教的下属,挣扎了几下无果,终于忍无可忍了。
他抬起手给了这个脑子不正常的下属一拳,大声斥道:“你给我脑子清醒一点!”
被突如其来的一拳砸在脸上的琴酒顺着力道歪过头,身上的动作滞住,感受到口腔内泛起的血腥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清水清看着仍顿在空中的手,眼神颤了颤,又看向身前的下属,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
琴酒沉默地退后几步,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清水清暗骂自己实在是过于冲动了,刚刚那拳他完全没收力,肯定是打得狠了。再退一步讲,他怎么能真地打上去,要知道这么多年里,就算再窝火的时候他也从没对琴酒动过手。
朦胧的月光下,清水清停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个模糊的背影逐渐走远。
他有些后悔。
但是他终究还是追了上去,心道面子又不能当饭吃,面子哪有琴酒重要,他跟上脚步抓住对方的手臂。
“我刚刚……我……”
清水清愣住。
被一个冰块似的人抱着会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他一直觉得琴酒是一个很冷的人,却从来没想到其实这个人的怀抱竟然也可以是透着温暖的。
他思绪混乱地想:……或许是我今晚穿的太少了。
清水清犹豫着抬起手,大概是几秒,也可能其实有几分钟,时间的流逝变得十分模糊,僵持中,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几下,终于还是咬着牙回抱了上去。
那一刻,他莫名地心跳加速,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窒息感席卷全身,他喉咙缓缓滚动,低声道:
“对不起。”
回应他的是一个无声的、逐渐收紧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