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地, 等他们回到安全屋时,绿川准备的晚餐已经凉透了,不过问题并不大, 再热一下, 算算时间正好可以当做宵夜。
绿川光的厨艺的确是一流水准,那些料理哪怕热了一遍也依旧美味,虽然他的那两个下属都吃得心不在焉, 但是清水清本人对这顿宵夜还是十分满意的, 是满意到觉得可以给绿川涨个工资的程度。
事实上,他也真的决定要这么做了。
虽然绿川连连摆手拒绝,但是清水清依旧十分坚决地告诉对方月末等着领奖金就行。
他前些年太一根筋了, 生活中除了任务就是任务, 全年无休地赶任务,钱的确是没少赚,但是他又没地方花, 搞不明白理财,除了四处买买房子也没别的什么爱好,现下与其把钱放在银行里, 还不如发给下属买买菜。
考虑到安室透还在一旁, 怕那孩子多想觉得他厚此薄彼,清水清又抬起手拍了拍那位金发深色皮肤的下属的肩膀,笑道:“至于你的奖励,刚刚已经发给你了。”
安室透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指,仿佛枪管的灼热在指尖重现,他不太确定对方指的是那份劝慰还是那把枪, 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和两个下属告别后, 清水清回到自己的安全屋里后倒也没闲着。
他没忘记自己答应过宫野志保那孩子的事情, 要把那封信带给她姐姐。
其实他算是认识宫野家的大女儿的,在很多很多年前,在他还不是清酒的时候,曾和宫野研究员的女儿见过几面。
说实话,他几乎已经记不清当年那个躲在在宫野研究员身后的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子了,可能是因为时间过于久远,也可能是因为他之前伤到了头部导致记忆力衰退,总之现在再怎么回想,也只能依稀想起,她的名字大概是叫做明美来着。
清水清按着信封上写着的那串号码拨了过去。
“喂,你好?”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你好,请问是宫野明美小姐吗?”他确认着问道。
“是我,请问你是……?”
清水清顿了几秒,最终笼统地挑了个身份告诉她:“啊……算是你的同事吧。”
女人的声音瞬间紧绷起来,哪怕隔着电话都能听出其中的警惕,宫野明美谨慎地问道:“你有什么事情吗?”
“别紧张。”清水清看了眼工工整整地摆在桌子上的几乎一丝皱痕都没有的信封,解释道:“我前段时间去美国,你妹妹写了封信,托我带给你来着。”
“……信?”
“嗯。”不仅是出于对女性的尊重,对于一些故旧的人他往往总是仿佛带着无限的耐心,重复着强调着重点:“你妹妹宫野志保的信,托我带给你。”
清水清知道对方心中一定仍有犹疑和顾虑,毕竟他也算是过来人,关于组织对人才培养的管控强度有所了解,宫野明美的反应十分合理。
他们最终约定在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地点碰面。
挂断电话,他按部就班地洗漱准备睡觉,熄灯的前一刻,清水清忍不住又扭头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摆在不远处的桌面上的那封信。
信啊,二十多年里好像还从未有人给他写过信来着。
快速按下房间内的灯源开关,屋内霎时陷入一片黑暗,他摸着黑仰躺在床上。
倒是也不是很在意,信什么的,清水清闭着眼睛默默地想。
*
【第二天】
清酒小队里共有三个下属,叛逆的老下属远在美国做任务,可爱的新下属被外派出去为了升职加薪攒资历,没了这几个人打搅,清水清难得地睡到了自然醒。
他掐着时间出门,提前到达了目的地,虽然不是很擅长什么有关人际交往方面的问题,但是不迟到、不要让女士久等的意识他还是有的。
出乎意料地是,直到他慢悠悠地喝完了一整杯咖啡,与他约定好碰面的那个人都没有出现。
清水清看了眼手机备忘录里记录的行程,没有记错,的确是约在今天碰面,时间和地点也都没搞错,他正考虑着打通电话问一下,来电提示音突然响起,对方正好拨来了电话,他便顺手接通。
“喂?额……这位,这位同事先生,很抱歉,我刚刚在路上出了点事故所以现在人在医院,可能暂时没办法去约定的地方了,耽误了你的时间,真的是非常抱歉。”
“没关系。”清水清停顿了几秒,才斟酌着开口问道:“是交通事故?你受伤了吗?”
“说起来真是惭愧。”宫野明美不禁叹了口气,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了一眼里面的病床上躺着的那个头上缠着绷带的男人,内疚道:“其实是我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先生……”
“啊,这样啊……你在哪家医院?我把东西给你送过去吧。”
宫野明美不好意思地推拒了两次,清水清干脆说自己只有今天有空,换时间的话就不一定要等多久了,对方才终于一边道谢一边道歉地答应下来。
清水清挂断电话,有些跑题地想着,他记忆里宫野家的女儿应该还挺活泼来着,怎么长大以后却像换了个人似的。
随后他又哑然失笑,性格而已,十几年的光景过去,哪怕是普通人都多多少少地会有一些转变,更何况是在组织里长大了他们了。
那家医院离他们约好见面的咖啡厅并不远,清水清估摸着宫野明美应该就是在这附近出了意外。
从他的位置到那里还算方便,甚至用不上打车,步行过去也用不上多长时间。
当他按着对方给的地址敲开了某间病房的房门时,一个女声响起,他听到那声“请进”,推门走进去。
“宫野小姐。”
宫野明美转过身,她看到那个推门而入的拥有着一头罕见的银色发丝的青年的那一刻,莫名一愣,神色里不禁带上几分恍惚,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却无论怎样都怎么都抓不着思绪。
她在心里暗自思量,明明这种外貌特征和气质都会让人见了一面以后就再也忘不掉的人,如果曾经真的同对方见过面,那不该没有印象的。
“宫野小姐?”
“啊——您好,是我。”她终于回神,不知为何就本能地用上了敬语:“该怎么称呼您?”
“清水清,幸会。”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年龄差不太多,不必用敬语。”
没有前一晚在电话中所带有的浓浓的警惕与提防,两人友好地握了握手。
但还未等他们谈及正事,护士突然来敲了敲门表示要来个人跟她去缴费,宫野明美迟疑了一瞬,歉意地笑了笑,清水清摆摆手示意没关系。
“去吧,我等你回来。”
身后的房门被轻轻带上,病房内几乎无声,清水清左右踱步,扫视了一圈这个病房。
受伤对他来说是算得上是家常便饭的事了,但他真的来医院的次数却少得可怜,毕竟组织遍布各地的医疗点和实验室就足够他躺的了。
更何况有些伤放到医院里来治疗,不排除他前脚刚进手术室后脚警察就在手术室门口准备把他管控起来的可能性。
如果一定要追溯的话,他上一回来医院,还是在爆炸中意外救下萩原研二后被松田阵平一路“押送”到医院的那次。
清水清又在病床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病床上的男人拥有一头黑色的长发,面容冷峻、棱角分明,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眼睛紧闭正处于昏迷中,任何人见了他此刻的模样几乎能想象出那场交通事故发生时的猝不及防以及随之而来的碰撞。
“恕我直言。”
空旷的病房内响起一道清澈的男声,他缓缓地道出自己的疑惑之处:
“这位先生,你不是已经醒了吗?”
病床上躺着的人呼吸依旧平稳,没有出现丝毫的紊乱。
清水清眼帘微低,静默地俯视了一会儿病床上的男人,忍不住“啧”了一声。
正当他又要说些什么时,病房房门再次被推开,跟随护士去缴过费用的宫野明美匆匆赶回来,似乎是怕吵到病床上的人,还特意压低了声音,邀请他出来详谈。
清水清欣然答应。
在离开病房前,他又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个似乎真的仍旧处于昏迷中的男人,最终一言不发地关上了房门。
*
医院里肯定是没有什么太适宜交谈的环境的,加上为了不打扰到其他人,最后他们干脆就随意找了个没什么人的楼梯间。
清水清也不废话,直戳了当地拿出了那封信。
他知道身旁的那个忍不住攥紧信封却又小心翼翼地怕损坏了它的女人一定还有其他事情想问,否则刚刚在病房中,她完全可以快速要求拿过信件后再去缴费,而不是一脸歉意地拜托他再等一会儿。
其实清水清也完全可以当场把那封远渡重洋而来的信随手交给对方后就直接离开,他并没有什么要解释多余的话的义务,也只答应了宫野志保会把这封信完完本本地交到她姐姐的手里而已。
大概是因为很多年前曾经和这位宫野家的大女儿有过几面之缘,也可能是因为对方见到他时的那阵恍惚,或许还要加上他的下属们正巧都分散出去了他今天真的很闲,所以才应下了宫野明美的请求,又再多等了一会儿。
清水清已经做好了大概要回答很多个问题的准备,他的身份是什么、他同宫野志保的关系、为什么他会拿到这封信、宫野志保的状况诸如此类,但是经过了长久的沉默后,那个温柔地笑着一直看着手中的信封的女人只是轻声问道:
“志保,她还好吗?”
“这个吧……”
清水清仔细地回想了一会儿,并未正面给出回应,而是认真地答道:“她很快就会回日本了,能经常见到你的话,大概会很开心吧。”
“这样啊……”宫野明美无意识地捏了捏手中的信封,上面出现几道折痕,她又急忙抚平,几分钟前刚刚拿到这封信时它还干净整洁得几乎没有一丝皱痕,能看得出保管它的人一定是极为用心。
几秒后——
“您是说志保——”
她突然反应过来这句话的重点所在,察觉到自己的音量失控后又本能地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掩盖不住其中的惊喜,低声道:“您是说志保很快就能回国,而且我可以正常和她见面了吗?!”
清水清依旧没有正面回应,只是纠正道:“啊……不必用敬语,我们应该是平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