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领养人, 我们目前没有更多关于他的资料了吗?”
“真的没有更多了,降谷先生,无论从哪个方面看, 清水利明都的的确确只是一个普通人,收养清水清时手续齐全,接受过孤儿院和官方的考察,没有犯罪记录, 生平之内也没有任何与组织间接产生联系的可能性……”
安室透掩在帽檐下的眉头微皱,纠正道:“可他是清酒的养父, 单从这一身份上看, 他就已经不在普通人的范畴内了。”
“清水利明的身上一定还有什么我们被忽略了的地方, 辛苦大家继续查下去。”
“好的, 我会转达的,您在那边也请万分小心。”
深色皮肤的年轻人点点头,将桌上的文件收进怀中,自然地站起身,下一秒便顺势融入过往的人流, 顷刻之间失去踪影。
*
安室透回忆着白天仔细研读过的那份资料,清水清的人际关系极其淡薄,所以那名领养人就成了一个极其关键的突破口,但是他们却始终无法从那个名为清水利明的男人身上提取到什么有效信息, 关于清酒的调查的进度一直极其缓慢,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他盯着杯壁上猝然滑落的水珠, 心道, 一定还有什么是他们还没注意到的, 目前的调查方向绝对没有问题, 这个领养人的背后一定还掩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绝对不可能只有呈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么简单。
“真巧。”一只酒杯被放在吧台上,一个曼妙的身影随之一同落座,有着一头耀眼的金色长发的女人拄着下巴调笑道:“既然这么有缘,不如一起喝一杯?”
安室透暂且将思索中的问题放在一边,看了一眼坐在隔壁座位的女人,随意搁置在吧台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没有答应下来却也没有直接回绝:“这个吧……”
金发红唇的女人撩了撩头发,漫不经心道:“不过是独自在酒吧喝酒时,恰巧隔壁坐了一位同样单身的女性,于是闲聊了两句罢了……清酒怎么会介意这个呢,对吧?”
安室透扬了扬手中的酒杯,笑道:“能‘恰巧’和这么美丽的女士坐在一起,是我的荣幸。”他加重了【恰巧】这个字眼的读音。
“波本,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贝尔摩德玩味一笑,举起杯子,同旁边的那人手中的杯子轻轻碰了碰,“怪不得清酒会中意你,哪怕你曾经是朗姆的下属。”
安室透并不接话,贝尔摩德在组织内一直都是以一个神秘人的姿态出现,他们仅有的接触点都是基于清酒,而这个女人与清酒之间似乎产生了什么隔阂,虽然目前还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但是作为表面上为纯清酒方的人,他不方便和贝尔摩德扯上太多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少说即少错。
或者说,其实最安全的方法是直接拒绝与贝尔摩德接触,但是这个女人手中掌握的情报让他无法选择起身离开。
“要知道,这放在从前,但凡什么人和朗姆沾上点关系,清酒可都是一视同仁地看不顺眼的。”
啧,没完没了了。
安室透面色不改,快速将心中的烦躁感压下去。出身情报组是他在清酒面前最被诟病的一点,不过连清酒本人都不在意,其他人说这个也没什么实际意义,他淡淡道:“我只不过是曾经从朗姆先生那里路过过罢了。”
不等对方再开口,他干脆直接挑起一个全新的话题,把主动权拿到手里,明知故问道:“贝尔摩德小姐看起来对我的上司很了解啊。”
贝尔摩德轻轻摇晃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缓缓流转摇曳,她在心中估算出个数字,不紧不慢道:“毕竟我和他已经认识……怎么说也有十年多了吧。”
安室透动作微顿,敛眸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借此掩饰一瞬间没能藏好的情绪。
十年。
如果清酒和贝尔摩德十年前就已经相识,那就说明在清水利明去世之前,其实清水清就已经加入了组织——清水利明绝对不可能像那份资料里表现出得那样“干净”。
而清水清与他几乎同龄,十年前,那种国中生一样的年纪……不,也可能是更早。
清水利明同清水清的个人资料中最大的共同点就是人际关系淡薄,细想下来,那两份资料里甚至透露出几分熟悉的手法。
——是的,手法。
安室透不认为那两份资料中呈现出的信息是虚假的,但是他坚信其中一定隐去了某些关键性的信息。
因为那两份资料实在是太干净了,干净到逐字逐句去研读时,完全看不到任何值得怀疑的点,仿佛就像是觉得有人会查,所以特意给出这样的两份生平信息去应对。
虽然心中思绪绕转,但金发青年面上的表情依旧自然得体,笑道:“原来你们已经是老朋友了啊。”
金色长发的女人面露惊讶,随即掩嘴轻笑出声,在聊天对象疑惑的眼神中解释道:“我和清酒并不是朋友呦,你用这个词形容我们,被他知道了可是会生气的。”
“哦?”
“让我想想,在他眼里……我大概是个能说得上话的同事?”
贝尔摩德对自己的定位相当精准,清酒需要个人说话,她是个适合的人选,而她本人又对这个少年有几分兴趣,于是组织中就有了贝尔摩德和清酒关系良好的传言。而当她不再是清酒眼中“最适合”的聊天对象,这份关系就会被迅速撇清。
毫无疑问,清酒的确会是个用这种方法将一段关系停留在他心目中最美好的阶段的人,简单粗暴但效果惊人。
“哪怕你只是偶尔留意一下,十年下来也足以去了解一个人了。”更何况那个人还过分地简单固执,所有多余的深思熟虑都是对那份单纯直白的不尊重。
“不过……”贝尔摩德扭头看向身旁一脸若有所思的人:“你似乎对清酒的过往很感兴趣啊,波本。”
安室透握在酒杯上的手指骤然收紧,并未否认,不紧不慢地反问道:“想对自己的上司多一些了解罢了,这是营造良好的职场关系的捷径,有什么问题吗?”
贝尔摩德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当然没问题,但还是稍微提醒你一下,最好少做这种会消磨他的偏爱的事情。”
嘈杂的酒吧内,吧台一角的空气却仿佛寂静了两秒,代号波本威士忌的青年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捏着杯沿在模糊的光下观察着酒液的色泽,淡淡道:“可你坐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让我去惹他不痛快吗?”
贝尔摩德将垂在脸颊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被左手遮挡的眼神逐渐变冷,在手放下的一刻又恢复原状。
“我只需要说‘抱歉,是贝尔摩德教唆我这么做的’,你说……他会原谅我吗?”
“或者我换个说法,你觉得他会信我还是信你?”
安室透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热情地用手中的杯子凑过去碰了碰女人手中的空杯,仿佛触碰的是什么空无砝码的天平,他在喟叹,语气却极为轻快:“我记得贝尔摩德小姐同我的上司之间好像产生了什么隔阂,这太遗憾了,毕竟这代表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他甚至不会听你的辩解。”
贝尔摩德的面色终于完全冷下来,安室透依旧回以从容的微笑,两个发色相似的人对视着,片刻后,这场无形的对峙最终以一方率先站起身而终结。
贝尔摩德俯视着戴着笑容面具的组织新秀,突然噗呲笑出声,感慨道:“……波本威士忌,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有趣得多。”
依旧坐在原处的深肤色的青年微微仰起头,大半张脸被墙上打下来的灯光藏在阴影中,微敛的灰紫色的眸子里幽邃得仿佛透不出光亮,唇角的弧度却未变丝毫,他说:
“过奖了,今晚恰巧坐在这里的、迷人的贝尔摩德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