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沈忆寒转念想了想,觉得石妖说的“钥匙”,应当是那座已经对他认主的洞府。
他不着痕迹的用余光打量了一下,不远处正在行拜师之礼的贺兰庭,和满面欣慰捋胡须的葛老剑主,以及旁观的昆吾诸峰剑主剑君。
显然他们都对小石子的存在一无所觉,连云燃也不例外。
但按理来说,这样的灵识传音,如非两人印记了灵识,若周遭有修为高于传音者太多的修士,就很难不被察觉和截听到。
他与小石子的对话,却很明显没有第三人听见。
沈忆寒本来方才发觉这小石子就是那石妖姑娘,还有些担心,此刻才稍稍心安下来,忍不住问:“他们听不见咱们说话么?”
小石子的语气似乎有些得意。
“那是自然,别说是个大乘期的臭老头,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休想听咱们说悄悄话!”她叽里呱啦道,“你身上的‘传承’钥匙,与我的本体一本同源,它是云水石髓所炼,我是云水石髓的石精,得了女君点化,云水石髓灵识不侵,他们自然发现不了啦。”
沈忆寒听懂了,心道原来这石妖姑娘的本体是云水石髓之精,那也难怪葛老剑主无论如何,以灵识也寻她不到了。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将此事告诉石妖,道:“……其实,我可能不是你家女君的传人。”
小石子道:“可‘钥匙’已经认你为主了呀!”
沈忆寒道:“嗯……你说的如果是那座洞府,它的确是认我为主了,只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说到这里顿了顿,感觉这石妖姑娘在这里等了一万年,自己若真告诉她,她家女君的传人其实已被自己杀了,那似乎多少有些残忍,而且事涉梦境,沈忆寒不知道这算不算泄露天机。
谁知小石子却好像猜出了什么似的,道:“你是不是从别人手上抢得‘钥匙’的?”
沈忆寒顿了顿,回道:“唔,算是吧。”
小石子“呼”了一声,道:“我当是什么事呢,放心吧,女君可没说过谁是她的传人,当年她老人家只告诉我,将来谁拿着这把‘钥匙’,谁就是她的传人,你若是从旁人手上抢来的,那便说明那人也太没用了,不配做女君的传人,你抢得了,你便配做女君的传人!”
沈忆寒听得默然无语片刻,道:“这……难道你家女君没有徒儿么?传人不是她的徒子徒孙?”
“那是自然没有的。”小石子道,“否则女君早便把自己衣钵交给徒儿了,何必还多此一举,留此传承?”
沈忆寒道:“既如此,为何我从其手上得到‘钥匙’的那人,却管你家女君叫做祖师婆婆?”
小石子“唔”了一声,道:“这谁知道?女君风姿绝群,当年上古魔修之中,十个有八个都恨不得自荐枕席,好做她的裙下之臣,后来女君仙逝,留下‘钥匙’给他们争抢,那自然是谁争到了‘钥匙’,谁便信誓凿凿,自称他是我家女君的徒子徒孙、衣钵传人啦!其实嘛,女君在世时,可从没收过半个徒儿的。”
沈忆寒听得惊讶,心道看来这位长乐女君,万年前在魔修之中的确是个不一般的人物,不过想来也是情理之中——
初代登阳剑主的妹妹,能与他共同参悟出登阳剑意,能修复神剑“昆吾”,能让神剑再度认他为主,甚至……篡改登阳剑主的剑道种子,而对方却也拿她无可奈何……又怎会是泛泛之辈?
“那你家女君,为何笃定万年之后,才会有她的传人拿着‘钥匙’来开启传承?”
小石子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女君只说她掐指算过,唯有万年后的这个传人,得了她的传承才能完成她的心愿,了了她的执念,我只管听女君的话便是,管不了其他的那许多。”
沈忆寒一愣,心道:“长乐女君希望得了她传承之人,能够完成她的心愿,了了她的执念,可她毕竟是上古魔修中的大能,总归不是正道修士,我与她正邪有别,她的心愿倘若是杀人害人,或者做别的什么坏事……我怎好替她完成?可我若拿了人家的传承,却不完成她的心愿,岂非又有负长乐女君万年所愿?”
心下犹豫片刻,终于道:“这个……我怕是没法子替你家女君完成心愿,不能继承她的传承,我恐怕并非她算准的那位传人……”
“只是你家女君传承中,或许有一样东西……我实在需要得来救命,不知能否用别的法子……比如你提个条件,或者我帮你一个别的什么忙,来换那样东西?”
小石子显然不能接受,道:“那可不成!我已经等了一万年!万年来只有你一人拿着‘钥匙’进入传承,再说‘钥匙’也已认你为主,除非你死了,‘钥匙’不会再别认他人,女君她老人家料事如神,怎么可能算错呢,时间也对上了,你不是她老人家的传人谁是?”
“可……”沈忆寒欲言又止,“可她的心愿若要我去杀人、害人,我是断断不能做的,这样……我岂非有负她所托?”
小石子一愣:“谁告诉你女君的心愿是杀人害人,她老人家有什么人杀不得,还要等一万年,叫你来杀?”
沈忆寒:“……”
呃,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小石子道:“你放心吧!我虽没问过她老人家,但也猜得到几分女君的心愿是什么,总之定然不是杀人害人。”
“那……”
小石子急吼吼道:“别啰嗦啦!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好不好,我已在此闷了一万年了,女君说了,唯有‘钥匙’的主人,才能将我带出传承,你若不肯继承,难道要我再继续等一万年么,而且……而且说不准一万年、三万年、十万年也再等不到了,你长得这样好看,怎么能这般心狠?”
沈忆寒一愣,被她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却不想是因为长得美丑与否,一时有些失笑,思忖片刻,终于答道:“好罢,那我要如何将你带出此间传承?”
小石子听他终于松口,高兴的险些又一弹三寸高。
“那可简单的紧,你把我装进‘钥匙’里,传承的禁制就再也锁我不住啦!咱们一起出去,我便将女君的传承悉数教给你!”
沈忆寒道:“不知长乐女君的传承在何处?”
小石子声音中有些得意,道:“自然都在我的脑子里,这些牛鼻子道士臭剑修,得了把破剑就高兴的什么似的,哪里知道比起我家女君毕生所学所悟,一把剑算得了什么?”
沈忆寒正要回话,边上云燃却忽然转过头来,看了看他。
他以为云燃察觉到了小石子的存在,吓了一跳,却听云燃道:“你身上可还好?”
沈忆寒一愣,道:“什么?”
云燃道:“距昨日发作,已过十二个时辰了,蛊虫可有躁动?”
沈忆寒这才明白他问的是这个,闭目感知了一下,但觉周身真元运转如常,紫府无甚异常,就仿佛那蛊虫并未存在在他身体里一样,睁开眼道:“没有,一切如常。”
云燃颔首,道:“那便好,若有不适,立刻告诉我。”
沈忆寒:“……”
他当然知道云燃为什么叫自己有不适便告诉他,心跳没来由的快了几分,暗道:“阿燃是关心我,才这样说,只是……等出了传承,即便那蛊虫再发作,我也未必一定要他再帮我,我与阿燃毕竟是朋友,怎好……怎好总麻烦他‘帮’我做那种事,这也太奇怪了。”
他心中这样想,便没有立刻答应,云燃不知是不是从他的沉默中,察觉到了什么,看了他一眼,忽然传音道:“眼下看来,此传承中,未必有驱除你体内蛊虫之法,你中此蛊,若被旁人知晓,难免心怀不轨者趁人之危,欲借此害你,往后行事,须得谨慎。”
沈忆寒一怔,心觉友人说的似乎也有理。
人心叵测,修界也是如此,他并无道侣,贸然找人替自己解蛊,若被对方握住弱点,难保不会心生歹念,以此威胁、或者害他。
且如今梦中云燃那姓严的三弟子还未出现,自己可万不能陷进这种麻烦里去。
想来想去,竟是继续由好友“帮”他,最为稳妥。
或者……或者长乐女君的传承中,有驱蛊之法,那便最好,可以从根由上解决这个问题。
想及此处,才发现自云燃开口,小石子就忽然一语不发、安静非常,愣了愣,用余光低头看去,但见那块石子如死物一般一动不动。
云燃道:“沈濯。”
沈忆寒被他叫的一愣,抬起头来,“啊”了一声:“怎么……怎么了?”
云燃目光沉肃,语气凝冷,显然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万不可存侥幸之心。”
沈忆寒明白他的意思,默然片刻,才道:“……嗯,我知道了。”
云燃颔首:“待离开此处传承后,我亦会替你找到驱蛊之法,倒也不必太过担忧。”
沈忆寒顿了顿,这次心里由衷地产生了一股惭意,半晌才轻声道:“……是我没用,害你替我担心了。”
云燃看着他,目光微动:“你我之间,何需言此?”
沈忆寒闻言,只觉得心下微暖,也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目中带上笑意,点头道:“嗯。”
等云燃终于将目光转回那头正在被葛老剑主带着,一一认人的贺兰庭身上后,小石子才在他的识海里弱弱的道:“嗨?你们说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