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薇娅拉用双手紧紧的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够从那一种彻骨的寒冷当中得到一点点的安慰和温暖。
向烈阳之主祈求,得到能够在天空当中那一座丰美富饶的巨舟之上生存的许可——这并非是结束,而只是一个开始。
尽管已经摆脱了往日的风吹日晒、摆脱了被天灾和魔兽追逐吞噬、可能睡下去之后第二天就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的,这样的命运,但是这一族依旧是孱弱的。
天空之城原本并不是适宜生存的场所,漂浮于天空之上的方舟与孤岛与世隔绝,是只为一人存在的游艇与后花园。既是如此,自然很不必考虑是否适宜生存,只要好看就可以了。
所以,这一族发现,他们并没有因为登上天空而获得更好的生活——虽然的确是再不用担心遇到危险,也没有天灾和敌人,但是他们却也同时失去了生存所需的资源。
如此挣扎着过去了几百年,这一族当中终于又有人经受不住。
如果能够像是很多的种族那样,不一定只能够从食物当中获取生存所必备的能量,而是可以直接从四周的空气当中汲取元素,来供给自身所需。
但是那样的话,他们首先就必须能够吸纳元素,储存魔力——像是其他的种族一样。
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唯有神明。
于是,在时隔了数百年之后,这一族的人又一次的跪在了烈阳之主的面前。“请您帮帮我们。"他们说,“请您降下垂怜。”"请让我们成为您的臣民,让我们能够得到庇佑与恩德。"但是这一次,烈阳之主却并没有立刻的同意。
“那并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他说。
血月与烈阳同世界一并诞生,甚至远比世界还要更早的“成型”。当整片大陆与包裹大陆的海洋尚且还处于一片混沌当中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高悬于天空之上。
除了月亮之外,太阳不会亲近任何一个种族、任何一个存在亦或者是个体。
来自神明的拒绝是如此的冷淡而又毫无商量,但是这一族在这一代的族长,却又实在是一个聪明人。
他并不敢甘心于这一场对话到此为止,而是绞尽脑汁的想要为自己这一族谋求一个希望和未来。
“请您相信。”他说,“我们并非是不知廉耻的向您祈求这一份恩典……我们一定会
尽可能的为您做出回报。”
“我们会成为您的手,您的眼,代替您在这一片大陆上做任何事情。我们会做您最忠实的信徒和奴仆,把世界打造成您需要的样子,只要您能够给我们一个机会。"
这并非只是说来讨好神明的话语。这一族之所以能够在如此孱弱的身躯、以及没有任何能力的支撑下,依旧存活传承至今,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拥有着极强的动手能力。
最早发明工具,最先改良武器。或许是对于他们完全不能够接触和感受到元素与魔力的补偿,上天让这一族在诞生之初,便拥有着对于“器具”的强大的相性。
倘若能够接触到魔力的话,或许他们早就已经研究出以魔力驱动、又或者是无需魔力也能够使用的魔道具,将一切推向新的时代。
这原本并不能够成为打动烈阳之主的理由,但是不知道他的那一番话当中,究竟是哪一点触动到了白昼的神明,对方居然在沉默之后,当真应了下来。
“我可以满足你们的要求,分给你们力量。但是为这一份力量付出代价的并非是我,而是你们自己。”
他说。
“你们要用什么来作为代价,与世界交换?”
这一族能够拿出来的东西并不多。
因此最后,他们决定要将自己的这一份“才能”献上,成为放置在天秤一段的筹码。烈阳之主与他们订立了契约。
他将会为他们赐下祝福,天空之城也能够开放部分借给这一族生存。而与之相对的,这一族只要还有哪怕是一个族人存在于这世界上一日,便都要履行这一份合约的内容,为烈阳之主寻找一个人。
这个人不知高矮胖瘦,不知年方几何,甚至是不知道相貌、姓名。
“我会在你们的身上留下光的印记。”烈阳之主说,“当你们见到她的那一刻,我便能够感知到。”
这一族感激涕零。
他们以往叫什么并不重要,从今以后,他们便是神眷之族。是烈阳最忠实的拥趸和信徒。
千年万年,时光如白驹过隙,从指缝间悄然而逝。更多的种族开始在这个世界上诞生,海妖、精灵、妖精、龙族、兽人……
他们都拥有着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与体魄,神眷之族发现,除了拥有天空之城的赞助权之外,与这些种族
相比,他们太缺乏竞争力。
古老的过往早就已经被埋葬在时间的深处,他们并不知晓在上古的岁月当中,自己本不应该拥有光元素的青睐,就像是烈阳之主原本也和他们毫无关系,并没有任何的庇佑他们的职责和义务。
他们向着神明祈求。
想要拥有更强的力量。
想要拥有更多的土地。
想要……拥有这个世界。
我们伟大的神明,我们所信奉的主人,我们所依赖和仰仗的太阳啊,请赐予我们这样的力量。
这一次,烈阳之主拒绝了。
这已经与生存无关,更与他们的契约无关。神明不是万能的许愿机,不需要为一切的祈求埋单。
你怎么可以拒绝我们呢?你不是我们的神明吗?你不应该……达成我们的所有愿景吗?
怨憎的种子自此种下。
魔鬼化作蛇,无声无息的出现。他用言语蛊惑,毒液浇灌着培育出了恶的芽。芽郁郁葱葱的成长,到了最后成为了一株参天的大
树。
如果能够窃取神明的权柄……
如果能够得到神明的力量……
那样的想法在心头扎根,像是野草一样疯长,并且终于有一天,魔鬼握着贪心鬼的手,向神的心脏刺入了屠刀。而直到魔鬼大笑着从原地消失,贪婪的兽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
事情已经发生了,已经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从前。若是现在把匕首拔出、让烈阳之主苏醒,他们一族是否都会化作日光下的灰烬?神被从神探上拽下,跌入了这纷杂的、脏污的世间。他原本在天空中满怀欣喜的等待着月亮,当年一时的怜悯又哪里料想过会有今日的事端。
抱歉,安德莉娜。
可能没有办法像是曾经约定过的那样守在你的身边,让你在睁眼的第一时间就见到我了。
匕首将太阳封印,烈阳之主被镇在了天空之城的最底端。他的血液流淌,成为了支撑起失去主人后的神器远转所需要的能源。他们吃下了神明的血肉,在付出了无数的死亡之后,终于尝试着攫取了一部分天空的权柄,而这一份力量被小心的传承。
上一任的大祭司长死亡,将力量与权柄传递给选中的继承人。
上一位容
纳过神明的血肉后没有死亡,而是驯化了那力量并且长出了多一只的翅膀的单翼神族死亡,便会留下一根羽毛,另一位
神族在炼化羽毛容纳于自身后,便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掌握这份代价。
这是不能够被宣之于众的恶行,这份隐秘的罪只在每一任大祭司长之间传承和知晓。
几十万年来,祭司院的大殿不知道来来去去了多少人,而即便是以神族悠久漫长的寿命,大祭司长也已经更迭了数代。但是没有谁会反抗。没有谁会送太阳重返天空。他们拥有这力量与荣光太久,已经无法将其从自己的身上剥离。——那就让神明永久的“沉眠”在天空之城的最底端吧。不听,不说,不言,便可视之为不在。
愧疚也好,坦然也罢,这都是这一族的罪,谁都不无辜,谁也逃不掉。
他们会挣扎,会在石壁上留下忏悔的话语,会有如阿萨谢尔一般时时刻刻不敢忘怀之人,也会有如沙利叶一般毫不在意视为寻常之人:
可那又如何?结果从未改变。
苏里尔吃下了沙利叶手中的另一片血肉,在第七根羽翼自他的身后展开时,他也完全明白了为什么塞薇娅拉会哭泣,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可是他们什么都不能做。
也什么都不会做。
沙利叶的唇角噙着笑意,他的指尖有魔力的光亮起,随后青年将花冠分别放在了少年和少女的头顶。
"好啦,欢迎我们新的大祭司长啊。”他笑了一声,“开心点吧?我不想总看到和阿萨谢尔一样的死人脸的。"“那就真的是……虚伪到可笑了。”
大大大
在苏里尔和塞薇娅拉兄妹完成了“加翼”的仪式之后,此行的目的便已经宣告完成,并没有任何的、要继续停留于此的理由。他们合好棺材,依次离开,通道重新关闭,一切都宛若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
很久很久之后,旁侧的空间有些许的波动,随后月青色发的少女踏着空间的涟漪走了出来。
她轻巧的来到了那棺椁边上,并不怎么费力的推开了棺盖,看着里面的青年,最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没有想到会用这样的方式和你见面。”少女说。
"太狼狈了,萨缪尔。"
棺材里躺
着的青年当然不可能有任何的回应,他的双眼闭着,表情恬淡,像是童话故事当中的睡美人。姜绮伸出手去,想要拔出匕首。这个过程非常轻易,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但是睡美人看起来没有任何要醒转的迹象。
姜绮稍微有些烦躁的咂了一下舌,随后打了一发魔法通讯出去。【柯尼特?定位一下我的目标,来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