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中邪了。”
赤井秀一心想。
怎么光是这么被看一眼,他就险些举不动枪了呢?
男人深呼吸,心里暗暗苦笑。
视线里那探出车窗的青年,一头柔软的金发被风吹得团团炸开,漂亮清隽的眉眼干干净净地露在外面,只是围巾将眼睛以下的容貌保护得严严实实。
——这样也不怕被人看出鬼众主上的身份了。
赤井秀一发现自己居然还在担心对方的身份暴露,脸色变了又变。
他看出那金发青年对于保时捷里另外一个人的维护,一时竟摸不透自己的心情。
只是枪口还是毫不迟疑地对准了保时捷车轮。
也不知道是敦促还是自我说服,他心想:“任务和私人感情不能混为一谈。”
再说了……
那个人对自己真的有所谓的“私人感情”吗?
又对他用药,又给他特殊的纹身——他已经无法分辨这是鬼众的算计还是这位主上的恶趣味了。
斋看到男人的行为,轻挑了下眉。
“唔……果然只是吸一口血,和完全标记的效果还是不一样吗……”
血族历史里记载,经历过标记仪式的人类,会全身心投入到血族身上,真心实意地将标记他们的血族当成他们一生臣服的王。
只可惜斋还从来没有完全标记过一个人类。
毕竟让储备粮的情绪达到所谓的最高点的确不是一件轻易的事啊。
瞧瞧他在烈酒君身边装鹌鹑装了这么久,不也还没到那一步吗?
而且他觉得烈酒君还算动作快的了……毕竟他看的那些电视剧里,男主追女主都要反反复复推推搡搡地磨蹭好多集呢。
斋咂巴咂巴嘴,感受到车里琴酒无声的催促,便拉开保险栓,朝赤井秀一的车——后面那辆车,开出第一枪。
在赤井秀一的注视下,那青年只是随随便便的抬手,似乎连瞄准都是不经意的。
甚至在后者扣动扳机的那一刻,那双绿眼睛仿佛注意到赤井秀一的视线,短促地眨巴眨巴眼,就好像在朝他笑似的。
“砰——!”
“嘎吱——!!!”
随着一声在枪林弹雨中不值一提的枪响,被击中的车轮瞬间爆胎,在高速的惯性下滑倒,车头直直撞向山壁。
“砰!!!”
所幸FBI配备的车比较结实,撞在山壁上还不至于引发漏油和爆炸。
然而这一枪让所有关注这边的人都惊呆了。
琴酒眼睛里难得的划过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皱眉,立刻意识到有什么差错:“……瞎子?”
在高速移动的情况下,短时间内准确命中另一个高速移动的物体,没看后边那个狙击手也一直等待时机没有开枪吗?这足以说明其中的难度。
况且即使抛开这些,青年自始至终在他面前都是表现出盲人的身份,却在这种关头主动暴露。
“是巧合,还是……”
琴酒沉沉地吐气,决定暂时摒弃这些怀疑。
这些账,就先留着,等到他们甩开追击后再慢慢算。
而赤井秀一只是从短暂的诧异后回过神。
他当然不会为鬼众主上的枪术拔群而感到诧异,他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位鬼众主上越过自己所在的车不攻击,而选择攻击其他车辆。
他不觉得茱蒂的车技可以躲开刚刚那惊才绝艳的一枪。
或许是又受到红色荆棘的影响,他心跳再度加快了些。
而后那金发青年似乎不打算再僵持,接连扣下扳机。
“砰!砰!砰!砰!砰!”
每一声枪响都意味着有一辆FBI的车失去行动能力。
无一例外。
直到后边,FBI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对那个身份不明的金发青年心生难以抑制的恐慌感。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这他妈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琴酒身边会有这一号人物?!”
情报里他妈的没说啊?!
就很绝望。
他们不是没有尝试射击那辆保时捷,甚至是尝试射击那个金发青年,但诡异的是,每次射击的子弹,都能被对方如鬼神附身的车技躲过去。
真是操蛋,琴酒这么会开车的吗?!
赤井秀一也想要按下狙击枪的扳机,然而瞄准镜里那个青年笑眯眯地注视着他,时不时还故意朝他挪动枪的方向。
好像在说:“别开枪哦,不然我就要攻击你了啊……”
男人沉默,手指僵住了。
他其实不觉得自己被对方威胁到了,只是他只要升起开枪的念头,心口的荆棘就仿佛勒紧了几分。
他不由得怀疑,若是他真的对那金发青年开枪,他不会被生生勒爆心脏而当场暴毙吧?
这简直像是有人在他心脏种下了蛊虫一般。
不过事实上,赤井秀一想得夸张了。
就如斋所知的血族历史上记载的那般,没到完全标记的那一步,人类是不会被血族控制的,虽然荆棘会给人一些刺痛感,但绝对不会夸张到威胁生命。
与其说赤井秀一在怀疑斋给他下蛊,倒不如这家伙是在为自己不开枪找借口呢。
不想攻击斋就直接承认嘛。
就在追击的车辆所剩无几,保时捷即将逃之夭夭时,上空忽然远远传来破空般的轰鸣。
斋下意识抬眼,然后眼角轻轻一抽。
“啊……”他无奈地勾唇,“太嚣张了啊……FBI。”
居然堂而皇之地在京都使用直升飞机,真是为了抓琴酒,对鬼众的存在完全不顾了啊。
真以为鬼众是好惹的吗?
大概是鬼众从不踏出京都的规矩,给了这些大本营远在海外的家伙们侥幸心理了。
琴酒也注意到情况不对劲。
他握紧方向盘,冷眼看着空中逼近的直升飞机。
他还没指望身边的青年把飞机也打下来。
斋收回脑袋,关上车窗。
金发青年转头看向琴酒,温和地勾唇:“那架直升飞机上有狙击手。”
他云淡风轻地解释着自己放弃攻击的举动,却仿佛一点没注意到他此时的表现和往日的胆怯羞赧有多大反差。
就差在脸上写着“老子懒得装了”。
琴酒觉得这副温和淡定的模样有几分熟悉,但他没细想,只是看向对方的眼神愈发晦涩。
男人低哼一声,似笑非笑的:“瞎子?很会演啊。”
眼里的攻击性和杀气溢于言表。
斋眨了眨眼睛,无奈地笑笑:“我也不想啊,而且我眼睛的确有点毛病,没骗你……”
谁让第一次遇见你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呢,再说了,不装弱一点怎么能让烈酒君这种警惕心爆表的多疑病患者自己靠近啊。
“不过……”
斋悄悄打量男人的微表情,心里略微纠结:“现在这样,应该不会前功尽弃吧?”
他还是能够感觉出来,琴酒的杀气只是浮于表面的,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隐瞒而讨厌他。
最多是……那双阴沉沉的眼睛让斋心里有些凉飕飕的,就好像男人正在盘算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斋轻咳两声:“那个……要不然,我们先甩开追踪?”
“我向你保证,我到你身边来,只是为了你这个人,没有其他目的。”
金发青年说话不急不缓的,温吞而有礼,一如他们初见时那般。
琴酒早该想到的,在异国昏暗的雨夜,敢一个人去偏僻小巷里喂猫的盲人青年,怎么可能那样柔弱可欺。
但他还是很恼火,被欺骗的恼火,这点火苗在心里燃烧着,逐渐转变为别的情绪。
“喜欢演是吗?”
琴酒内心嗤笑:“那以后……干脆只对着我演吧。”
反正金丝雀除了讨好主人,平时里也要关在笼子里啾啾啾地唱歌不是吗?
斋无知无觉地扯了扯围巾,还在认真考虑着如何解决眼下的困境。
他敛眉,不徐不疾:“我们没办法攻击直升飞机,而环山公路也没有别的岔路可以走……”
“我有一个办法,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配合。”
金发碧眼的青年谦和地笑着。
“说。”琴酒冷声。
“撞破围栏,直接开下山崖。”
琴酒猛地捏紧方向盘,险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他皱眉,声音凉凉:“你还开玩笑,我们就都不要活着回去了。”
男人语气嘲讽:“别以为FBI的目的是我,他们就会轻易放过你,就算你有机会逃走……”
他声音里的杀气犹如实质:“我也绝对不会放你离开!”
琴酒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用力得青筋绷起,手背惨白。
直到这时,斋才恍然发现,眼前的银发男人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只是将复杂的情绪都默默隐藏起来了。
他这才想起资料上有写,烈酒君今年才二十岁啊。
二十岁的年轻杀手能够在面对鬼众无处不在的包围、FBI的重重追杀中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放心吧。”
斋语气轻松:“不会的。”
他笑着道:“不会让你被抓住的。”
琴酒挑眉,刚要嘲讽什么。
突然的,从天上传来的剧烈枪响像是炸弹在耳边轰鸣。
“砰——!!!”
“吱————!”
琴酒猛地转动方向盘,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余波涉及到。
他低低骂了一句,然后沉声:“是大口径狙击枪。”
FBI见抓捕他不成,已经开始赶尽杀绝了!
好巧不巧,车身被余波震动,车轮打滑,一时无法掌控方向,就这样斜斜地冲着围栏撞去。
“砰——!!!”
剧烈的声响伴随着围栏脆弱的哀鸣,嘎吱一声断裂,沉重的漆黑车身就这样在惯性下直直地朝山崖坠落翻滚下去。
黑色的雪佛兰猛地刹车急停。
副驾驶的门从里面豁然推开,戴着针织帽的长发男人快步走到山崖边。
赤井秀一瞳孔缩紧,难以置信地盯着四周的一片狼藉。
那辆车已经消失在茂密的山林里,只有令人牙酸的撞击声依旧远远传来。
这样的高度和冲击力,没有人可以活下来。
可是——
那个人,怎么可能就这样简单地死去呢?
他心口的荆棘由于和那人的距离拉远而逐渐平息,如同一个普通纹身,静静沉睡在他胸前。
赤井秀一在这一刻突然不敢去想,荆棘的下一次复苏该是多久以后,
一旁赶来的茱蒂看到男人脸上难看的神色,不由得出声试探:“秀?你怎么了?我们任务顺利完成,还是秀你通知我们过来的,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茱蒂雀跃地补充:“而且所有追击的车辆,只有我们俩坚持到了最后,虽然同样没攻击到那辆保时捷,但这也可以说明我们的实力了!这次考核我们的分数一定很不错的!”
然而赤井秀一听了她的话之后,脸色却愈发难看了。
归根结底……
居然是他害得那个人坠下山崖的。
他抬手掩住额头,咬牙。
最后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化作一抹苦笑。
赤井秀一放下手,转头对茱蒂淡淡道:“走吧。”
他最后凝重地看了一眼遥远的山林,默默转身上了雪佛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