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
酒店房间是单人间,只有一张床。
那个浑身都是烈酒香气的男人半躺在床旁边的沙发上浅眠。
“唔……”
斋小口喘着气,艰难地在床上扑腾,伸长腿,勉强把滑到边角的被子勾过来。
他半趴在床上,无力地耷拉着脑袋。
青年的手被琴酒带来的麻绳绑得结结实实,麻绳另一头缠在床头,让前者的移动范围仅局限在床头那一小片位置。
琴酒哪怕是对一个瘦弱的盲人青年,也谨慎无情得不行,他甚至用布条紧紧勒住了青年的嘴巴,一开始没控制住力气,直噎得斋的眼睛都冒泪花。
后来琴酒见这小瞎子着实可怜,才低啧着给他松了松布条。
斋努力了几分钟,终于给自己盖上被子。
他松了口气,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缓慢地放轻呼吸。
斋的眼睛从小就看不见,但如果就因为这个而小瞧他,那就太好笑了。
对于斋来说,他无法和正常人一样看见五彩缤纷的世界,他眼中的世界像是戴着热成像仪看到的模样,整体漆黑一片,但有物体存在的地方都泛着或深或浅的红光。
甚至他还可以依靠这些红光的深浅,看到人体的肌肉轮廓,倘若有人暗暗发力准备攻击他,他完全可以预判对方的动作,从而提前反击。
简单来说,这双眼睛对于斋并不是缺陷,而是值得利用的能力。
无论是保护自己,还是降低他人防备心。
斋在过去的日子里早就习惯了伪装成真正的盲人,所以他现在即使知道琴酒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他也没有朝那边瞥去一丝一毫的目光。
“……得找个机会和三部联系上。”
斋淡淡地想,一边慢慢闭上眼睛。
作为鬼众背后的“主上”,斋对于这次黑衣组织来到京都的动作可谓是了如指掌,比如躺在那边的男人,就是组织的成员——虽然他暂时还没把对方身份调查出来。
这次组织派来东京的共计四人,其中三人已经落网,还有一个也由斋亲自下场监视。
鬼众从来无意与组织敌对,毕竟这两方势力都不容小觑,利益彼此又互不干涉,贸然斗在一起,结局无非是两败俱伤。
斋以为过去与组织互不干扰的局面是他们双方达成的共识,可这次组织是想做什么?
青年慢条斯理地在心里思索。
过去这么一段时间了,他估计八部那边应该已经从那三个组织成员嘴里挖出他们的目的了吧。
只是他现在还抽不开身,明天吧,明天找个机会出去一趟。
除开组织和鬼众之间令人烦躁的事,这两天最让斋关注的事情就是琴酒的出现了。
“终于找到了……这么香的人类……”
要不是被布条绑着,斋几乎要忍不住勾起嘴角笑起来了。
他心里全是纯粹的开心,这么高级的储备粮,他用这具身体来到这个世界上是第一次遇见啊!
他开心得他远在古堡中的血族本体都要快活地抖翅膀了。
是的,斋是一只血族,准确来说,他的本体是一只血统尊贵的血族,现在的他是本体的一缕分魂形成的血仆。
十八年前,斋来到这个世界,按部就班地从婴儿时期长大,最后成为了鬼众的接班人。
斋来这个世界的目的是寻找高级储备粮。
准确来说,这是本体的愿望,然而本体分出一缕魂魄后,往往会受到这缕魂魄的影响,而导致性格和真正的自己有微妙的差别。
比如斋就是一个表面温和的白切黑,专心致志的事业狂魔。
这十八年,斋一门心思投入在锻炼自己、掌控鬼众上,完全没有主动寻找储备粮,就算被逼到必须要喝血时,也是在鬼众归属下的医院里拿冷库的血。
对于事业狂魔来说,血只是维持正常生理需求的道具,不值一提。
然而这种想法在遇见琴酒之后瞬间推翻。
没有一只血族可以在与自己高度契合的储备粮的诱惑下空着肚子离开!!!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斋的双手被束在头顶,平躺在床上忍受肚子里咕咕叫的馋虫。
平日从来温和从容的青年此时哀怨极了。
为什么血族要标记以后才能正式吸血啊!好麻烦啊!
为了储备粮新鲜而情绪高涨的血液,尊贵的血族们会在和储备粮完成标记仪式后再开始享用。
就像制作一种五星级美食,总是需要耐心地处理复杂的前戏。
天生就是吃货的血族们为了储备粮美味的血液,可以忍耐这些细枝末节。
堂堂鬼众的主上,都开始在琴酒面前假装可怜无害的小瞎子了,这大概就是血族的强迫症吧。
青年在心里幽幽地叹气,然后迫使自己沉入睡眠好好休息——在没吃到储备粮之前,都要养好精神和体力!
在斋的呼吸逐渐平和后,一边沙发上坐着的男人,缓慢睁开眼睛。
黑暗中,琴酒盯着床上若隐若现的人影,微微眯眼。
这个小瞎子出现的时机都太过巧合,即使看似是毫无反抗力的瘦弱盲人,也不能完全打消琴酒的怀疑。
他没有对斋动手的原因,除了需要这小瞎子帮自己应付鬼众的搜捕,最主要的还是这小瞎子的长相。
嗯……或者说也不单是长相。
琴酒今年二十岁,从小在组织长大,早就不是什么也不懂的纯情人设了。
他不可能忘记自己在第一次见到这小瞎子时,内心涌动的情绪,也不可能忽略刚刚在浴室里,他对怀里那颤抖的身体升起的浓烈兴趣。
那种蓬勃而生的欲望,琴酒从来没再面对其他人时体会过,甚至那欲望升腾的一瞬间,琴酒光是望着怀里的金发青年,都有种想将他揉进自己身体里、舔舐着吞吃入腹的冲动。
“呵……”
琴酒低笑一声:“有意思。”
如果这青年不是别人安排过来算计他的,那这样漂亮又勾人的小瞎子随随便便死掉也太可惜了。
起码……得等他不感兴趣了再死。
不过,若真是别人针对他特意设计来的小老鼠,那么琴酒当然会让青年以及青年身后的人付出代价。
银发男人重新闭上眼睛。
明天……再试探一次吧。
——————
次日一早,斋在突然的拉扯感中茫然地睁开眼睛,脸上满是困顿的神色。
琴酒不紧不慢地松开青年手腕上的麻绳,看到苍白的肌肤被深深地勒出淡红的纹路,他漫不经心地在那上面按了按,感受到指腹柔软温热的触感。
然后下一刻,手下的身体突然僵硬,琴酒挑眉,淡声道:“醒了?”
金发青年缩了缩手指,却不敢把手从男人那里抽回来,只闷闷地点头。
琴酒本来打算解开绳子后就放过这小瞎子,也没想着一定要打扰小孩的睡眠,可现在一看见小瞎子懵懵懂懂又忍着害怕的乖顺模样——
男人心底的恶趣味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斋感觉到有人靠近,下意识往被窝里躲,嘴巴抿得紧紧的。
在他醒来之前,他嘴巴上的布条已经先被琴酒取下来了,此时青年两边嘴角都被磨出红痕,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他是真的很会演,对于无辜无害的单纯表情拿捏得不是一般的稳,谁特么能想到,这个柔弱可欺的小白兔,是号令八部的鬼众主上呢!
“……嗝!”
青年怕得憋气,憋着憋着就憋出一个闷嗝来。
琴酒就维持着这种压迫的姿势,打量他半晌,才不轻不重地握压了下青年的脖子,直起身走开。
“你等会出去买两份早餐回来。”
琴酒淡淡地瞥他一眼:“不要做小动作。”
斋慢吞吞地从被窝里爬起来,伸着手在床上找衣服,嘴上干巴巴地应道:“我,我知道了……”
琴酒看不惯小瞎子找不着东西的傻样子,直接替他从衣柜里挑了一身衣服,然后把人从床上捞起来,衣服塞进对方怀里,言简意赅:“赶紧换。”
斋懵懵地抓着那堆衣服:“哦……”
他反应过来,闷着脑袋想往浴室里去,然而琴酒好巧不巧就拦在他面前。
于是青年顿了顿,在琴酒意味深长的注视下,仰着脖子紧张地小声说:“我,我去浴室换……”
“……”琴酒挑眉,默不作声地看着金发青年越来越紧张的样子,最后慢慢说,“当然可以。”
男人一侧身,那金发青年就和眼睛没瞎过一样飞快地一溜烟往浴室里冲,脚还在门口绊了一下,得亏他反应快,还知道扶着墙。
这怂不啦叽的模样简直像只鹌鹑,还是刚破壳没多久翅膀都不会展开的那种。
“……哼。”
琴酒不自觉勾起嘴角,心里觉得这小瞎子实在有意思极了。
浴室里响起一连串霹雳乓啷的声音,还伴着青年压抑的惊呼,一惊一乍的,琴酒都能想到这家伙在浴室里兵荒马乱的模样了。
他不知道想了什么,慢悠悠走到浴室门口,抬手敲了两下。
浴室里所有动静戛然而止。
“要帮忙吗。”
冷冷淡淡的声音穿过浴室的磨砂玻璃门传进来。
金发青年赤/裸着雪白的上身,闻言面红耳赤,短促地闷闷道:“不用!”
只是那双漂亮的绿眼睛,却眨巴眨巴地闪烁着。
唔,这只储备粮怎么这么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