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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晚看着阿妙,神情发冷，一言不发。
他身上带着一半的魅鬼气息，虽然是个人,但其实就连体温都比常人冷上一些，说是个半鬼也不为过。
每每放下脸来时,身上那股子凉意更为渗人。
他缓缓地眨着眼睛，漆黑的双眸如一汪墨泉，看不见底，仿佛直通幽冥。
阿妙被他看着,侧开了头。
刚才周晚把阿妙单独带出来，两人已经这样如同对峙一般没有说话许久了。
周遭时不时有玩家暗中窥探,还有人故意在一旁留了招鬼的东西,想试探一下周晚这个没有改变面貌的人还有阿妙这个很可能一个人占了两个名额的孕妇到底有没有古怪。
周晚察觉到了招鬼符的存在。
但他当时就没有动。
招鬼符也什么都没有招来。
隐山寺中的鬼怪就是魅鬼，魅鬼又不是那些没有意识的厉鬼，怎么可能会被招鬼符驱动？
魅鬼只喜欢和人的欲念为伴。
那些玩家当真是不了解魅鬼,太过天真了。
周晚仗着自己比别人在这副本中自由一些，也仗着他不怕死,就这样站在走道上等着阿妙交代。
这般过了许久，周晚的口袋中方才他们重新交换的千里符震了震。
——燕星辰他们那边好了,正在找他。
他说：“你如果再不说，就别跟着我了。”
“我……”
“魅鬼和人类女性是可以生孩子的,因为孩子的母体是人类。但是同样的,孩子的母体根本支撑不了那么多鬼气的吸收,所以魅鬼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一定需要很多人命、鬼气怨气。这一点,可能很多玩家都不知道，但是我很清楚。你怀着孕，还是在这种副本里面,一开始还不愿意承认，我很难不怀疑你肚子里怀着的是哪个魅鬼的孩子。我之前送你入主殿，是看在你是孕妇的面子上，但如果你这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半鬼，就别怪我把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带走，免得生下来祸害人。”
周晚口袋中的千里符一直在震颤，拿着另一张千里符的人正在迫切地希望他能接通。
他说：“你也看到了，我该走了。如果你再不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能保险起见，先把你的孩子给——”
“如果我说，这确实是魅鬼的孩子呢？”
周晚神色一顿，还未说出口的话语不知是什么，全然被他咽了下去。
下一刻，他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却又夹杂着狠厉。
他说：“那就杀了吧，你要么在这孩子出生的时候被鬼气腐蚀而死，死后怨气成为你这个孩子的养分，要么用其他人的人命来堆。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只要这孩子有一丝良知，都是痛苦的。”
他甚至没有问为什么会是魅鬼的孩子，直接从信息面板中拿出了他自己特有的高级避阴符！
避阴符伤鬼不伤人，只要连续打中阿妙，阿妙不会有事，肚子里有着魅鬼气息的还未成型的胎儿却会死！
阿妙却说：“你以为是我想有这个孩子吗？你们载入副本最多才几天吧，我怎么可能会在几天之内有一个几个月大的胎儿？”
周晚捏碎符咒的动作猛地停
住了。
阿妙说的确实没错。这孩子必然不可能是副本开始之后才怀上的。
难不成……
他皱眉道：“你不是这一批进入副本的玩家？这个副本之前就开启过？”
之前这个副本就存在了！？
周晚心中隐约有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时候开启过？有魅鬼的副本，居然没有开启过直播吗？而且这个副本如果是重新出现的，说明上个副本的玩家已经全军覆没了，为什么阿妙还能活着？
寺庙、魅鬼、怀着魅鬼孩子的女人……
这一切都太相似了。
久远的记忆因为这些熟悉的关键词而从周晚的记忆深处迸发而出，冲得他心绪不宁。
他眉头越皱越紧，那些他并不想回想的往事仿佛一双冰凉的手，在拧紧他的心脏。
怎么会？
他的父母也是在一个寺庙的副本中把他生下来的。
他的母亲是当时还在总榜第二的正式玩家江璨，父亲是一个鬼力滔天的魅鬼。
他们把他生了下来，还将他送出了副本。
那个副本到现在都还没有关闭。
可是他出声的那个副本，寺庙和他眼前这个长的并不一样。
那个副本的时间也是至少十几年前，即便时间流速会不一样，副本的时间也不至于只有几个月。
而且他的母亲和眼前这个莫名其妙跟着他的阿妙……
都很相似，但细节上却又都不一样。
阿妙说：“我是几个月前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这次副本重新开启我就收到了副本重启的消息，因为我还没有死，所以直接被樊笼重新算作这一次副本的玩家。我知道寺庙里有魅鬼，这几个月也 和他们打过不少交道，勉强活到现在，所以我很清楚怎么辨认魅鬼的气息，你一下车我就发现了你身上有魅鬼的气息。”
阿妙说的很快，而且十分顺畅，不似撒谎，“我想活下去，你身上有魅鬼的气息，却是玩家，那么那些魅鬼一定会对你手下留情。我跟着你，说不定能有更多活下去的机会，所以我才一直粘着你。”
她说的也确实没错。
周晚身上有魅鬼的气息，直到现在，他都比其他玩家安全很多，魅鬼甚至还会在规则允许的情况下偏袒他。谁要是跟着他，能不能完成任务不一定，但确实能比其他玩家多一些活下去的机会。
对方直接看穿了他身上和魅鬼的关系，周晚却松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异想天开了。
他居然天方夜谭般觉得，这个副本就是他出生的那个副本。
那个副本是江璨故意关闭的。他的父母刻意造成了副本内的主线任务已经宣告失败但江璨却能活在副本中的bug，让那个副本处于结束却不会关闭的状态。
当年江璨明明是在那位赴死者之下最厉害的正式玩家，却心甘情愿这么做，只是为了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和一个副本崩塌就会消散的虚假的鬼怪一直在一起。
那个副本已经永远不会结束也永远不会再度开启了，怎么可能会是眼前的这个呢？
如果阿妙真的是江璨，是他的……母亲，又怎么会不和他相认呢？
寺庙看
上去也不是他记忆里的样子。
那个副本的地图也比现在这个副本大多了。
那是总榜第二的玩家会进入的副本，不仅有寺庙，寺庙周围的村庄、山林都是副本的范围。
他听见阿妙接着说：“古刹闻香这个副本之前不是十万编号的，只有十三万编号的水平。我不算什么有名头的玩家，也没有多少粉丝。几个月前副本开启，进入副本的玩家都是我这样，所以副本并没有开启直播。”
“你是不是在想，魅鬼这么罕见，还不是那种形单影只的小魅鬼，怎么可能开启过副本却没有上直播？那是因为几个月前的副本只是普通的寺庙闹鬼。隐山寺之前走水过，火烧死了不少和尚，也烧死了一些住在这里的香客。后来隐山寺翻新，居然把那些人的尸体直接封在了地基下面，那些人死不瞑目，怨气不散，于是就闹鬼了，我载入副本的时候，任务仅仅只是解决隐山寺的闹鬼问题。”
“但是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除了那些被烧死的怨鬼，附近的魅鬼出现了，鬼王控制了整个隐山寺，副本的难度突然猛增。其他玩家全都死了，而我因为当时中了一个男魅的魅惑，正好怀了他的孩子，所以身上有了些魅鬼的气息。后来那个男魅被别的玩家临死前反杀，我清醒了过来，勉勉强强隐藏到了现在。这个孩子我也不想要，但反而是这个孩子让我成功活到了现在，你现在杀了他/她，岂不是把我的保命符给杀了？”
周晚张了张口，还未说话，阿妙又说：“副本总不可能持续半年，不管怎么样，我们死了也好，活着走出去也罢，这孩子也绝对不可能在副本里出生，我留着也没什么吧？如果我们任务失败了，大家都死了，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我们活着出去了，回到樊笼，我多的是方法处理这个孩子。”
她此刻说话说的头头是道，面色凛然，全然不是之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她之前果然是为了让周晚放松警惕故意装作弱势。
一个怀着孕能在副本中活下来几个月的玩家，还能有这么高的心理素质，把魅鬼的孩子留着，只为了多点优势，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呢？
周晚收回了手中的避阴符。
他冷冷道：“你的话里我暂时找不出漏洞，我姑且信你，也多谢你给我提供的这些信息。但我和你萍水相逢，也没什么帮助你的必要。既然你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虚弱，那你自己好自为之，我得和我的同伴会和了。”
另一头，燕星辰回忆着自己在地煞里看到的姻缘树的方位，带着喻行川赶往隐山寺的另一个角落。
他们从主殿出来，又要赶往另一处，姻缘树所在的方向又正好是贴近后方山林的方向，和隐山寺的主殿互相处于对角线的未知。
他们等同于横跨了整个隐山寺，一路上还要尽量规避可能会触发死亡的情况，走得并不算容易。
燕星辰一直跟在喻行川的身后。
他其实身体不虚弱，这种奔波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他方才在主殿里一直都被头疼折磨，到现在还是面色苍白。
到了姻缘树前的时候，喻行川回头看他，欲言又止了一会，还是开口说：“我走太快了？你这身体也太差了，新人第一都上了，你们手上的钥匙也不少吧？怎么不给你买点药？”
燕星辰：“……”
“诶你说，要是我们等会一起拿到线索，然后我想个办法触发死亡条件，把你留下，是不是就能除掉你这个竞争对手了？” “可以试试。”
燕星辰观察着眼前的景象，十分敷衍地说。
喻行川只觉得燕星辰其实还是不够狠心，根本没把他的话当真，他说：“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我真的会这么做。”
“我也是啊，”燕星辰这回的语气总算认真了一点，“你确实可以试试。”
喻行川无奈。
燕星辰分明有那个谋算的果断力，对那些人性的阴谋算计都看得很透彻，可和他短暂组队之后，居然对他这么放心。
单独和他行动就算了，他都直言自己可能会为了利益不管道义，燕星辰却根本不信，完全不怕他做点什么——就燕星辰这病弱的身体和绝对不高的武力值，他们现在单独行动，他要搞死这位新晋的新人榜第一实在是太容易了。
他看着正在认真破局似乎对他毫无防备的青年，觉得赴死者和许千舟他们真是把燕星辰护得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