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房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云漠澜正守着童于归看着她把今天的安胎药喝了,太医院开的这副药着实是苦了些,他闻着都有些倒胃口,但是没办法,一日一碗不能停。
那日童于归确实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这几日都睡不安稳,也还好目前看来她和腹中胎儿都没有大碍。
“怎么了?”云漠澜听着屋外怀明的声音便察觉估计是又有了什么麻烦事,今日圣旨到府,薛月还想怎么样?
“薛氏哭求王爷能去见她一面。”
云漠澜听着便皱了眉,显然他是不想去的,如今尘埃落定,还能再说什么?
“殿下去见见她吧。”童于归说着握住了云漠澜的手,“她此时闹着一定要见你估计也只是为了曼曼能有个好前途。”
这些年在府中,这位曾经的侧妃也是安分守己的,从来都没有折腾过什么,今日被牵连,想来也只是想要自己的女儿今后能过得好。
“她若真是为了曼曼,就不应该牵扯进来。”云漠澜说着在童于归手上轻轻拍了拍,看着妻子那还是带了些于心不忍的神色,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罢了,我去见她一面。”
“小家伙,你今日听话些,莫要闹你娘亲。”轻轻抚摸了一下童于归的小腹,云漠澜的神情柔和了很多。
“我们乖着呢。”童于归瞧着他,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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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漠澜瞧着跪在地上那分外狼狈的女子心中多少有了些不忍。
终究她嫁给他这样多年,纵然他对她没什么男女之情,但是薛月终究还是给他生了个女儿。
可此次的事情,这女子真的不是全然无辜。
“殿下……”
“你还想说什么?”云漠澜的声音有些冷冰冰的。
“妾身的女儿——妾身的女儿……”从没见过云漠澜这幅样子的薛月也是真的慌了,从前云漠澜对她一直都是宽容温和的,从没有这样冷过脸。
直到这一刻薛月才真的看清了,纵然这位怀王平常瞧着永远都是温润如玉没什么架子的,但他终究是亲王身,自小在凌驾一切的皇家养出来的男人怎么会真的那样无害。
“既然你还有脸提到曼曼,那本王只问你一件事。”
“那天曼曼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想过她只有六岁吗?!”
“她不知道!曼曼什么都不知道!”薛月颤抖着,声音里依旧带着哭腔,她跪着向前爬了几步,想要去拉云漠澜的衣摆,但是云漠澜挪开了脚步,避开了她。
“殿下!曼曼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她、她只是……只是——”看着云漠澜那张绷得那样紧的脸,薛月却不敢再说下去了。
“若说曼曼或许真的无辜,那你呢?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莺儿是你的侍女,陪嫁过来这么多年你不清楚她究竟是谁的人?”
“平北侯府野心不小,连月凉王族都敢攀附了!”
听到云漠澜将月凉都说出来了,薛月彻底瘫坐在了地上,脸上已经有了不少冷汗。
“罢了,如今也算是尘埃落定,今后——”云漠澜叹了口气,似乎不想再说什么,他抬腿准备离开了。
“殿下!”薛月向前一扑,正正抓住了云漠澜的衣摆。
“你应该很清楚我不会牵连曼曼,她终究还是个孩子,今后放在王妃身边教养,本王会在她及笄后好好给她找个人家,也不会让她做别人的妾室。”
“终归是怀王府的小姐,只要她不做错事,怀王府就永远会是她的依仗和凭恃。”
“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云漠澜低头看着她,面色已经全然冷了。
“那我呢?!”薛月愣了一下,哭着嘶吼了出来。
“殿下!那我呢?!”
“我嫁给您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您就真的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一丝怜惜?”
云漠澜听着她一句一句的控诉,终于在最后笑了出来。
“本王为什么娶你,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本王从来不曾苛待过你,王妃也从不曾为难过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宗室子弟的婚姻有多少是因为各取所需才达成的联姻?又有多少像你这样的女子嫁入宗室根本没有好下场?”
“还是因为本王待你太好了,才让你这般不知足?”
“当初可是你自己答应的,守好本分,安安分分过日子。”
“是啊……人苦不知足,既得陇,复望蜀……”薛月苦笑出声,松开了紧紧握着云漠寒衣摆的手。
“我知道他们要在那日动手,我知道莺儿在做什么,我只是……”她想着若是王妃真的出事了,怀王定会异常悲痛,很久很久都不会续弦的,这样在怀王府的女子中,终究是她地位最高,就算将来皇帝再让他娶一个王妃,也定不会超过她去。
还有就是怀王云漠澜的心。
这位殿下至今仍然是安阳城中女子最想嫁的人,哪怕他与怀王妃伉俪情深,哪怕他已经子女双全,薛月在他身边这样久,这位殿下又对她这么温柔,她怎么会一点都不动心呢?
“至于曼曼,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是告诉她,王妃有孕辛苦,如果她能让王妃回房去休息休息,王妃会对她更好一些。”
“王爷,妾身今后青灯古佛,再不会参与平北侯府的事情了,曼曼是您的骨血,请您一定教她读书明理,给她找个好人家。”薛月深吸了一口气,规规矩矩给云漠澜行了大礼。
云漠澜看着那叩首在地的女子重重叹息了一声,那天的事情想来她也不会真的知道全部,问与不问,许是没有太大区别的。
此后怀王府庶长女由怀王妃亲自教导,直至及笄,怀王上表请封淑仪县主,后县主婚配一江湖侠士,成婚当日,怀王世子亲为庶姐送嫁,婚后县主拜别怀王夫妇,与夫君云游天下,逍遥一生。
当然这便是后话了。
“殿下,您当心身边人。”在云漠澜离开时,薛月终于是咬着唇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云漠澜迈步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他没再回头,径直离开了。
薛月定然是知道什么的。
身边人……
七弟也提醒了他要小心三弟。
可他们终究是兄弟啊,而且他参与这件事是因为什么?他们兄弟这些年情感还不错,为什么他要掺和外人对他的发妻下手?究竟是迫不得已受制于人,还是……
兄弟……
他们这样的兄弟啊!
四弟觊觎七弟的未婚妻,这哪里是身为兄弟应该做的事情?
难怪现在七弟连一声四哥都不愿意叫了。
正经场合称一声陵王,私下里直呼其名。
好像自从云漠寒从江州回来的时候他就不再称呼云漠若为四哥了。
这份不应该存在的心思,究竟是云漠若从什么时候有的?他从来没发现过。
那云漠尘呢?他真的了解他这位三弟吗?
昪儿自小见到他就不愿意亲近又是因为什么?
还是真的该听云漠寒的,不再参与安阳城里的政局,带着童儿和孩子们暂时远离这是非之地……
他手中没有实权,也没有外祖家的助力,这些年也从未在朝中经营什么,想要护住妻子,或许退是唯一的选择。
半个月后,童于归身子已没有大碍,云漠澜寻了个避暑的由头,带着妻子和两儿三女都搬去了安阳城外的别院居住。直到童于归生产之后他也没有离开。或许终究是因为孕中受了惊吓,童于归这次生产十分艰难,足足折腾了两天,孩子才落地。
而且这孩子出生便有些体弱,小心翼翼才活过百日,云漠澜为其取名云沐晟,取兴盛之意,希望这孩子能健健康康长大。或许真的是此情感动上苍,云沐晟满百日后身子渐渐康健起来。
不过云漠澜还是等到他这第三子满周岁之后才带着一家人才回到安阳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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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王府中的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但是安阳城里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景王府中,云漠寒看着跪在他面前低着头请罪的听松和冷炙,面色铁青。
“没有接到人。”
“你们是想告诉我那些越级上诉的苦主是凭空消失了吗?”
那些人算是他目前能找到打开这件事口子的唯一人选了,废了多少心力才终于鼓动了他们上京告御状。
“他们没消失,属下……知道那些人现在在哪。”
冷炙看了一眼云漠寒的脸色,赶在听松前面开口了。
“究竟什么人出手你们能任由他们把人劫走?!”
“冀州候苏沽?”
“平北侯薛丰?”
“还是云漠若?!”
“难不成是鬼庄吗!”
“是风家亲卫。”冷炙就知道这个答案只能让殿下更生气,甚至比陵王出手都更让殿下愤怒。
“带队的是风康,云凰将……主母也亲自去了。”云漠寒一个眼刀,冷炙瞬间换了个称呼。
她为什么就是不听话!
好不容易才把她放在了一个还算安全的位置,为什么非得——
云漠寒一拳捶在了桌子上,那张风冥安说还算结实让他随便拍的桌子咔嚓一下从中间裂开了,桌上的一应物品尽数砸在了地上。
“罢了……”
“你们起来吧。”
“消息是你们递给她的?”云漠寒这下一个问题差点吓得那两个刚站起来的侍卫再次扑通一声跪下去。
“主母自己查到的。”冷炙低声道。自从过年之后,主母那边就再也没让他们传过消息了,也没有任何接触。
“今后这种事绝对不允许再发生。”云漠寒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再继续责备眼前这两个侍卫了。
“若是再有这种事,要比她出手更快。”
“要是再撞上……”云漠寒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便还是让给她吧,但是不能让别人撞见。”
“属下明白。”听松和冷炙赶忙应了一声,见云漠寒挥了挥手,便退下去了。
这件事究竟是大将军的意思,还是丫头自己做的决定……
虽然不管人在他手里还是在风家手里,这最后的结果都不会变,但是一旦被人知道这人是从风家那里交出去的……
他们应该还没胆子去动大将军,那矛头会指向谁便不言而喻。
风冥安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明明白白地表明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些想要跟风家联姻的人无非想要的就是风家在军方上能提供的助力,当这些人在行事的时候多少能借风家的势。
毕竟一旦联姻,即便风家表明不参与这些事,暗中随之而来的东西还是会来,该顾虑的人一定会顾虑,这些无形中产生的影响是挡都挡不住的。
现在风冥安保下了这些来告状的人,下一步定然是把他们送入安阳城,很有可能是要交到京兆尹手里,如果京兆尹不敢接,便是送刑部,再或就是直接联合祁家上达天听。虽然这案子跟户部的关系最大,但是她绝对不会选择户部的路子,毕竟户部尚书是德贵妃的生父。
这件事一旦做了,那就是直接表明了立场,那些想要选择联姻的人会减少很多,甚至有一些会选择将风家少主除之而后快。
这些人的物力和人力终归是有限的,一旦有人选择盘算着费尽心机去要她的命,那他这边的压力和危机定然是会减少的。
他的丫头啊……
若只是为国为民,等着人进安阳城之后听从陛下所命就行了,何必从他这里截人。
走这一步,完全是为了他啊。
终究这一步棋丫头已经走出去了,落子无悔,没有悔棋的可能。
她助他完成这一局,可这一局之后呢?
风家少主向来说到做到,从不曾食言。
若将来她说此局过后,两不相欠……
那他怕不是也要疯魔了。
云漠寒苦笑着摇摇头,终究先完成这件事吧,就是不知道等这些入京,丫头究竟会把他们送到谁那里去。
刑部——
童尚书那里不必担心,童可言是陛下的人,但是现在刑部里面也分派别,童尚书也被人掣肘。
那个元峰虽然是陛下故意放出来的,但是现如今终究是个左丞,也算有不小的实权,这些年又着力经营,人脉倒是也足。
不过他这人脉要是铺不开,云漠尘谋划这些的起家的金银又是从哪里来的。跟着他的人不会只看一个皇子的身份的,一个在佛寺里的皇子又有什么利益可图,云漠尘必然是要拿出让这些人想要谋求的东西来的。
不是权便是财。
他这位皇兄发家的方式倒是也确实特别,他身在佛寺,自然是能听到不少前去求佛之人的祈求,因此也听到了不少隐秘。
用这些东西威胁人的事他倒是没做,毕竟手里没有真凭实据,但是他能听到其他的一些隐秘。
一些苦主在佛前所述的与一些案件相关联的隐秘,一些人求在狱中的亲友能早日释放或者过得好些,再或者运气更好些能听到些在佛前的“忏悔”。
云漠尘把这些消息递到刑部官员手里,他们自然知道怎么用这些东西谋取钱财。
如此云漠尘才有了他谋划一切的第一笔金银。
不过他这皇兄或许真的是在佛寺里面长大,对于金钱的存在不是很敏感,都出来了也没想着开些什么店铺,买点儿庄园或者往钱庄里存点银钱以防不时之需之类的。
格局不开,估计将来也斗不过云漠若——虽然云漠若的眼光也没放多远。
所以他这三哥出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云漠若参与怀王府中事的证据他基本已经有眉目了,若是能拿到,二哥那边……
或许还是如实告知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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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一锤定音成终章,大幕再起又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