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嫔谢恩之后云帝的寿宴便好似没发生这么个插曲一样继续了下去。
云漠寒看着姝嫔那粉紫色裙摆下镶着的紫色丝边自然是又想起了风冥安。昨日晚间到他府中的鬼庄杀手实在是太多了些,而且还有三个用毒的高手,对付起来花了不少时间,虽然最后那些人都做了他的剑下亡魂,但是云漠寒也是真的受伤了。
来的杀手太多,还是明枪暗箭齐上,要不是坤宁给的方子效果足够强,云漠寒今日还真不一定能继续穿他这一身白衣。他身上挨了一刀,伤口自左肩直至右边腰侧,要不是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那就真是要开膛破肚了。
不过云漠寒觉得他这一刀挨得还算值,拼着受了这伤,到他府中来的杀手一个都没能离开。
但是这也更让他担心,这次袭来的人太强、太多,配合也是极强,可除了鬼庄的人手还没发现别的势力。
再看最近收到的情报,焱燚宗和如意楼的人手似乎已经离开了,这些人在安阳城里没有讨到什么好处,除了善化寺那一场之外也没有做成什么别的事,如今随着黜置使到湖州去……
最后收到的消息是三天前的,丫头那边还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可却有人急着想要他的命了。
也就是说哪怕丫头已经跟着祁墨去湖州查案了,云漠若也还想着联姻这件事?他究竟是有多少的把握能把自己从这次的案子里面择出来?还是说至今为止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他同薛丰还有苏沽分赃?
是没有……还是……
现如今他掌握在手中的证据足够置那两个侯爷于死地了,但是想要完全扳倒云漠若却是不可能的。
云漠寒看着他面前那个被擦拭的锃光瓦亮的酒壶,那上面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云漠若的那张脸。
若是不从这次苛税的案子入手呢?
云漠若那张脸上的神情瞧着很不错,似乎正看着对面的完颜涛和完颜占桐。
他和月凉这两个人接触的次数很多,但是他们具体在谋划的东西还要再查证,现在云漠寒手里没有确切的情报。
他们所谋求的事情定然是与钱财有关系的,不然云漠若哪来的那么多钱既能请得动鬼推磨又能封住那么多人的嘴,还能使得现在朝中依旧有那么多人帮他给湖州那边使绊子。
云漠寒瞧着手中那个金子做的酒杯。
他好像曾经让人把一堆金银洒满月凉王城的大街小巷只为了给他的丫头出气来着。
那算不算一掷千金为红颜?只不过他掷的不是自己的钱财——虽说他自己也掷得起,还能掷好几次。不过他当初那么做不过也就是想让他的丫头笑一笑,要不然处置那些钱财还能有很多别的办法。
云漠寒晃着杯子里的佳酿,似乎并没有感受到那从大殿最上方不断落到他身上的目光。
适才云帝纳新妃,皇后可是一句话都没说,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会发生什么。
风冥安离开安阳才两日的时候,皇后就让孙嬷嬷来传话让他必须要进宫一趟。
似乎是因为云漠若和月凉走得太近让这位皇后有些着急了,又因为完颜占桐那近乎人尽皆知的心思,皇后也希望云漠寒能接近一下这位月凉王女,看看能不能让他们这一方也获得些利益,或者至少阻拦一下云漠若。
这些年若是不考虑朝中的利益和各个世家之间的牵绊,云漠寒和他母后之间的关系还是很和谐的,若只是做“母子”,云漠寒自认他做的还是合格的,但若是做术氏一族的利益代表或是国母的嫡子,那还真是只能让那些人失望了。
就是不知道母后希望他去同月凉接触这件事究竟是谁的主意。
云漠寒将视线移到了齐昌侯府术氏那一边,他这外祖一族也曾任职中书省和吏部,论朝中势力也能和现如今的祁家比肩,只是近年来有些落败了,估计也是因为如此才急切地希望借着母后和他来再次上位,可惜有些急于求成了。
若是他外祖父还在,估计对于要不要接触月凉这件事还会有些考量,但是现在这些术氏族老……这落败可能还真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个口子决不能开。
云漠寒想了很久还是把那杯酒放下了,没有喝。他还是得快些好起来,不然……他还得好好的等着丫头回来呢。
若是有一次妥协了同意了帮这些人去争夺利益,那终究会有第二次和第三次之后就再也不能抽身而去了,他若不能抽身,丫头和风家也会跟着他一并陷进来,到时候可就真的难以收场了。
就是母后希望他接触完颜占桐究竟是有多少受了术家的游说,又有多少是她自己的考量呢?
还是专门选了这个风冥安不在安阳城里的时候,是觉得这样她就不知道?大将军可还看着呢。
所以这些人究竟是在想什么?
因为那些流言想着要不要找下一个势力联姻了?还是觉得只要陛下不下旨这婚约就坚如磐石,所以干脆开始找下一个想让他娶的女子了?那是不是后面还有第二个和第三个?
所以说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讲他都不能同意啊。
但是完颜占桐——云漠寒看着面上更冷了些,这疯婆子要是狗急跳墙,那丫头那边怕是更要危险,纵然坤宁在她身边,云漠寒也还是不放心的,用毒之人向来防不胜防,坤宁又不可能贴身跟着她……
如果这疯婆子今日还要拦他,他就听她说几句好了,不过不能只有他们两个人……
不能私下见她。
嗯。
云漠寒挺直了脊背深吸了一口气,胸前的伤口因为他这动作有些细细密密的痛,他往殿外瞥了一眼,已经接近黄昏了,这宴席快要散了。
果然不多时云帝便起身带着皇后离去了,皇帝走了,这宴便也散了大半,众臣便也渐渐散了。
“二哥,”云漠寒先云漠尘一步拉住了云漠澜,“你陪我再喝两杯?”
他这举动引得其他几人将注意力都转了过来,今日云漠寒的这副做派是平日里完全不曾见过的。
“……好。”云漠澜余光见云漠尘似乎想要说什么,便在他开口前应了云漠寒一声。他现在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云漠尘相处了。
刻意又落后了些许,云漠寒和云漠澜在大殿上人快走光了时候才起身离开。
“今日这是怎么了?”虽然云漠寒是说了要再喝两杯,但是他喝的是茶。云漠澜看着他那似乎更加苍白的脸心下有些不安。
“估计有人看我今天还能坐在这里有些讶异。”云漠寒瞧着杯子里那已经泡没味儿了的茶叶笑了笑,“酒是不能喝的,我得好好的啊。”
“那你把我留下是想说什么?”云漠寒话里话外之意细细思量让云漠澜心中有些惊恐。
“有什么也不能在这里说啊,”云漠寒看了看兴庆大殿的屋顶,“不过或许有事情确实要二哥帮帮忙。”
“你说。”云漠澜几乎没有思索便应下了。
“可惜听松他们都不作数。”云漠寒扭头看了看跟在他身后依旧是张冰块脸的侍卫,摊摊手叹了口气。
听松跟着云漠寒往殿外走的动作卡了那么一下。
是了,殿下说主母不许他私下里见那个月凉的王女,那天他也在但后来似乎被认定是不作数的……
因为第二天殿下回府的时候百忙之中还不忘吩咐他们去浮影轩找泉夫人要些女子发髻的样式,好像主母罚他束发来着……
怀王殿下有些……可怜啊。
纵然这样想着,听松面上也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所以云漠寒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云漠澜没能从听松脸上看出任何线索,只能跟在云漠寒身边也朝着大殿外走去。
还没出兴庆大殿的殿门,云漠寒便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完颜占桐。
“七哥哥。”
云漠澜是真的被完颜占桐这一声称呼给吓到了,险些被脚下的地毯绊了一跤。他身后的怀阳扶了他一把,正想着要不要和自家主子离开这里,便见云漠寒握住了云漠澜的手腕,似乎定然是想要他留下。
“你怎么一直都躲着不肯见我呢?”完颜占桐像是没见到云漠澜一般,她瞧着云漠寒满目柔情,“七哥哥今日身子不适吗?月淑也通药理,给七哥哥看看可好?”
云漠寒微微歪着头看着完颜占桐,似乎她是什么从没见过的稀奇物件一般,但是握着云漠澜手腕的那只手却暗暗用了些力道。
“月淑王女是我大汉的客人,怎好劳动。”云漠澜眼角微微抽了一下,但还是明白了云漠寒的意思开口说话了。
“不劳烦的,”完颜占桐似乎完全没理会云漠澜话中的含义,依旧看着云漠寒,“月淑自小便学习药理,若是七哥哥真的——”
“本王自认记性不差。”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云漠寒打断了,西疆那些事还真当所有人都能忘了?这个王女的毒术给铁骑军造成了多少麻烦?又怎样伤了他的丫头!纵然丫头自己毒回去了,但是云漠寒不会认为这件事能过去。
“月凉王女还想说什么?”云漠寒努力维持着一脸平静的样子看着完颜占桐。
“我听闻七哥哥在安阳城外有个别院,不知道七哥哥愿不愿意请月淑去看看?”完颜占桐见云漠寒没有立刻离开,面上还不似那日尽是寒冰,心中便又多了几分欢喜。
“听闻?”云漠寒挑挑眉重复了一下这个词,“陵王的别院更多,每个住几天想来你这个夏天都不愁没有地方消暑。”
“七哥哥可是介意我和陵王殿下见面次数多了些?”完颜占桐见云漠寒特意提及云漠若还以为他是有些吃醋了,面上便又多了几分笑意。
云漠寒没答她这话,只是看了完颜占桐一眼便拉着云漠澜离开了。留下完颜占桐站在原地想着这些日子是不是云漠寒不是不想亲近她而是因为她和云漠若走得近了他才不高兴了。
就说她总是去找他不是没用的,虽然她没能成功见到云漠寒,但是这么久了所有人都在说,难免云漠寒不把他们两个联系起来,甚至没准在他心里她已经是他的了,这时候他的女人总和别人在一处,是个男人都是不高兴的。
这样看来她最近还是不要去找那个陵王了,再去云漠寒门前晃晃没准他就愿意见她了呢?再打听打听他那别院究竟在哪,能过去看看也挺好的。到时候就说她是云漠寒的女人,那别院的管事的还不让她进去不成?
“二哥,多谢你。”云漠寒看着云漠澜那带着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的脸真心道了声谢。
“……所以你拉着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云漠澜还真不信云漠寒不能自己解决刚才那个情况。
“我答应了的,不能私下里见她。”云漠寒瞅了一眼还跟在云漠澜身后的怀阳,凑近云漠澜耳边说了一句。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听松不作数?云漠澜好像明白了什么,至于答应谁——那还用问吗?
“等她回来你得帮我作证。”云漠寒接着说道,他的面色异常的严肃认真,让云漠澜都有些意外。
云凰才不会这幺小气吧?云漠澜回想了一下他见过的那个端庄大气还带着些杀机的姑娘,再看看云漠寒觉得这可能又是他这个七弟自己折腾出来的。
但他还真没想到后来的后来有那么一天,他都年过不惑了还被云漠寒硬拉去为二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作了证。直到那时云漠澜才对这两个人私下的相处模式有了新的认知。
因着云漠寒的这几句话,完颜占桐去到云漠若那里的次数果然是少了很多,这也让两方的密谋速度变慢了不少,多少也在近期让完颜占桐歇了几分想要对风冥安出手的心思。
但是她还是没能成功在私下见到云漠寒,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只又见到了一回。
六月初六,黜置使一众抵达湖州。
这一路上又遭遇了两次刺杀,风冥安判断的不错,那日不过就是个试探,之后前来的杀手数量更多配合也更默契,还有不少死士。
风冥安也同十五和十九交了手。
这二人是焱燚宗宗主彭炎的亲传,两条长鞭配合齐上当真是凶险万分,不过风冥安还是胜了,她先前依着江湖规矩没让箭兵插手,又是以一敌二,这两人倒是说被她的刀法折服,离去之前表明他们不会再来了。
对于这个说法风冥安只是嗤笑了一声没做什么别的回应。
若真是以江湖身份来打这一场怎么好意思两个一起上来打她一个?
最后退去还不是因为看到了她身后有那么多箭兵——若是再不走那就要被串成串变刺猬了。
至于不会再来——
风冥安一百个不信。
后面还是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不过查案这种事情她就不需要参与了,她能保证祁墨和云溯阳的人身安全那都是要耗尽心思了。
他们这黜置使一行住进了湖州都督府,明日她还得去接手河东道的大军,也是完全不能松懈,不过说到河东道——
风冥安的思绪被一阵叩门声打断了。
“谁?”
“奴婢雪绒,前来伺候将军梳洗。”门外一个十分娇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风冥安挑挑眉前去打开了房门,见一个穿着青衣的姑娘正端着盆水在她屋外,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小丫头手里端着些别的用品,她的一个亲兵站在她们身后有些欲言又止。
“谁让你们来的?”
“管家安排奴婢几个来伺候将军的。”这雪绒说着抬起脸看着风冥安,见她是个女子面上却没有任何惊讶。
“你放她们进来的?”风冥安看向了那亲兵,要不是风康去安排他们带来的人了暂时没在,估计这些人应该都摸不着她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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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一重接一重重重过关,一人谋一人人人难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