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糯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她站在汹涌往来的人群中,到处都是奋力叫卖的摊主,她听不到声音,却可以看见他们开合的嘴巴。
茫然看去,她就发现自己好像变矮了——她只能透过来来往往走动的路人腿间,看到那些贩卖的摊位。
景糯伸出手来看看——手也小小的,五根手指头像五节小白萝卜似的。
景糯迟钝的反应过来,不是她变矮了,而是变成了小孩。
突然,一股力气冷不丁撞了她一下她的肩膀,景糯向前扑了一下,险些摔倒,勉强站住了回头,就看见一个推着车子的中年妇女正在焦急的看着自己,说什么。
可是没有声音。
那边叫卖的摊主,正在交流的顾客,结伴路过的人嬉笑怒骂,景糯看见他们讲话,却什么都听不到。
她的世界寂静一片。
她的手忽然被牵住,一个年轻柔软的清亮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啦,那边有卖气球的,你想不想要?”
景糯抬头,是一个黑色长头发,穿着白色衬衣和蓝色背带裙的年轻女人,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瞧着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景糯还没有说话,就被她领着到了一个卖氢气球的摊位前,女人给她买了一个凯蒂猫的气球,然后蹲下,温柔的系在她的手腕上。
“这样气球就不会飞跑啦,气球飘的高高的,这里人那么多,你也不会走丢了。刚刚找不到你,可吓坏我了。”
“好啦,那边还有糖葫芦?你吃不吃糖葫芦?”
年轻女人揉揉她的头发,肯定地说:“你肯定爱吃,我带你去买。”
景糯就这样跟着她继续走。
说来也奇怪,这地方景糯明明一眼就能看到头,但是真走起来,路却特别长,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似的,而且卖的东西也特别齐全,只要年轻女人说完要买什么,走两步,肯定就是卖那个东西的小摊。
景糯拿到糖葫芦,歪头思考了几秒钟,伸出舌头舔了舔。
是甜的。
转身走了两步,景糯再回头去看,卖糖葫芦的人连带着那么多糖葫芦,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浑然不在意,紧紧握着女人的手,低头咬了一口山楂,酸酸甜甜的,她确实喜欢吃。
年轻女人带着景糯转啊转,满心欢喜打扮着她,她给景糯买了一双黑色软底的羊皮小靴子,买了牛仔小坎肩,给她买了会发光的星星闪光棒,还给她买了一对背在肩膀上,毛绒绒,洁白的,小翅膀。
景糯听不见别的声音,只能听见她说话。
她问景糯:“走了这么久,我们回去吃饭吧?”
景糯点点头,说:“好的呀。”
她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成功说出来。
她答应后,这一条神奇的购物之路就消失了,她坐在宽大的沙发上,手上还拿着糖葫芦,电视上正在放动画片,跟哑剧似的,氢气球怼在天花板上,细绳晃晃悠悠。
她身边放着一个书包,刚刚买的鞋子凌乱的被脱在沙发前面的地毯上。
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
好奇怪,景糯朝厨房探头,居然又可以听到别的声音。
背后有东西硌着的异物感,景糯反手摸一摸,扭过头才发现,那一对买来的小翅膀,居然变成了真正的翅膀,在她身后扑棱。
咦。
景糯试着动了动,小翅膀带起一阵轻微的风。
她有点失望,还以为自己可以飞起来呢。
年轻女人从厨房端着菜出来:“别看电视啦,快点洗洗手来吃饭咯,今天做了你喜欢的糖醋里脊,我失败了好多次才学会的呢。”
景糯“哦”了一声,爬下沙发关掉了电视上的哑剧,跑过去洗了手,坐到餐桌旁边。
餐桌上有糖醋里脊,包菜粉丝,耗油菜心,还有海鲜疙瘩汤。
都是很家常的菜。
女人端出花卷,看她光着脚丫晃悠悠,瞪了她一眼,却没有真的生气,声音依然轻柔温婉,轻轻训斥她:“你呀,天天不穿拖鞋,脚底穴位多,受凉要生病的。”
景糯朝她讨好的笑一笑,对着花卷做出“抓一抓”的动作,表示想吃,她现在人小手短,够不着。
女人忙给她拿了一个,冒着热气的花卷,递到她手上的时候就变得温热适口,一点都不烫了。
景糯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女人给她凉上一小碗汤,时不时夹菜到她的碗里,心满意足地看着她吃:“慢慢吃,又没有人和你抢呀。”
女人看着景糯的目光慈爱又温暖,她伸手摸了摸景糯的头发,慢悠悠的开口:“你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就在想了,我的小宝贝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呢,肯定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现在一看,比我想的还要漂亮。”
景糯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吃起来,她没有抬头,就那么听着。
“我那个时候想着,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太孤单了,等你出生以后,就收养一只小猫或者小狗,陪着你一块长大,热热闹闹的。”
“我还给你做了虎头鞋,人家说小孩儿出生都要穿自家做的虎头鞋的,说那是吉祥物,能驱鬼辟邪,保护孩子没病没灾的。我开始的时候觉得我是新时代女性,不能迷信,可是后来又怕,万一是真的,你出生没有吉祥物护着,会不会生病呢?”
“虎头鞋真难做啊,我学了好久好久,也不太会,那针不听话,总来扎我的手,扎的我好疼。想着你一岁才穿,就觉得不着急,就慢慢做啊,做啊,结果到你出生了,也没能做完。”
“还好,你没有虎头鞋,也长成大人了。”
“只是我不在你身边,你总是受委屈,受伤难过了,也没有人能给你擦擦眼泪,哄你开心。我心里疼呀,我看见你,心里就疼呀。”
“我要走了,我的小宝宝,妈妈看见你这一次,妈妈满足了。”
景糯眼泪一滴一滴淌下来,她哭的打嗝,拽着叶婉清的手不放:“我想、我想和你一起。”
叶婉清擦干净她的眼泪,又点点她的额头,依然笑得温柔:“傻话。”
“都在等你呢,吃饱了就去吧。”
……
屋里的窗户开着一条缝隙,窗帘被风吹起来,床头柜的加湿器呼呼作响。
温诗柳象征性地敲了敲门,然后就推门走进来,换掉花瓶里的粉色百合,插上新带来的康乃馨。
厉裕琛在外面开视频会议,偶尔有声音从门缝飘进来,并不清晰。
温诗柳低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景糯的眼睛好像在颤动。
似乎是为了响应她心中的想法,温诗柳盯了一会儿,景糯的食指和中指又抖动了一下。
温诗柳瞬间站起来按床头的呼叫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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