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虽然事到如今由我来说这个很奇怪,但月下你啊,该休息了吧。】
系统:【拯救了五条悟,杀死了羂索,带回了夏油杰,挽救了一个城市的灾难。】
系统:【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不是吗?】
系统:【不做任务也可以,不拯救世界也可以,虽然我不信任他,但全都交给五条悟不也可以吗?】
系统:【你一直在勉强自己吧?去休息吧,剩下的就交给其他人……】
系统:【月下未来,去关心一下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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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哲也跪坐在母亲的床铺旁。
这里是他们自己的家。
因为昏睡人数太多了,避难设施没办法容纳所有人,在台风天最危险的那几日过去后,还能动的人大部分都回去自己家了。
家里有昏睡者的话可以送去避难设施统一收容,家里有人照顾的话也可以带回家自行照料。
幸好这些昏睡者并不太需要特别费心,他们的生理活动都像是被冻结了一样维持在一个很低下的稳定状态——他们就像是睡着了,在做着同一个不愿意醒来的梦。
跟父亲商量后,黑子一家回到了自己家里。
“哈……”
今年冬天真冷啊。
黑子搓了搓手,帮母亲掖了掖边角的棉被。
他自从上了大学后就很少回家了,和家人也很少见面,他全神贯注地追逐着梦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母亲已经有了白发。
丝丝白霜被掩藏在每一个笑容背后。
他拥有全世界最好的父母。
他们几乎从没让他操心过家里的琐事。
黑子哲也捧着母亲的手,深深地弯下脊背,像小孩子一样把额头贴在母亲的手背上。
“妈妈……”
快醒来吧。
——“快醒来吧。”
丈夫对着妻子说。
——“快醒来吧。”
母亲对着孩子说。
——“大家快点醒来吧。”
避难设施的医护者对着数以千计安静的人们这样说。
但这个世界并没有“祈愿一定能实现”这样的好事。
“那是什么?”
在不同地点,不同语言,不同相貌的人们说出了同一句话。
白日的天空中升起了星星。
无数咒灵的幼生体裹挟着人类的精神在同一时间升上了天空。
黑子哲也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星河。
璀璨的星河在铅灰色的乌云中流淌,它们像是星星,又像是鸟,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游动着,飞翔着,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进。
好美啊……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渐渐失去了意识。
黑子哲也倒在了母亲旁边。
有半透明的黑色小鱼从他身体表面浮现,就像是鱼浮上水面,有小小的游鱼从他身体中冒出来,轻盈的甩动尾巴跃上了半空。一点星光从小鱼的中部透出来,那是代表黑子哲也这个存在的一点精神、一点灵光。
小小的咒灵像是真正的生灵一样游动着,从屋顶中间穿过,升上天空,像游鱼进入河川一样汇入了万千星光成为其中之一。
东京郊外,高速公路,无数试图逃离城市的车辆在这里缓慢的移动着。
时不时就有车主突然停下或者加速,造成一片混乱。
然后就有更多的幼生体咒灵升上天空。
有更多人失去意识。
很快,人类的城市安静了下来。
小小的孩子站在阳台上仰望天空,他还很小,他还不知道害怕,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妈妈突然躺在地上再也不理他了。带着泪痕的小孩子被窗外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他站在扒着窗台的围栏抬头去看——云上星河倒映在他的眼睛里,清澈又美丽。
厨房地面上的女人手里还握着手机,不知道是哪里的直播,隐约有男人崩溃的声音响起:“救命——这个世界完蛋了吗,有没有人来……有没有人……”
在这一刻,咒术师和非咒术师的界限不再清晰,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白日的星空。
有风呼啸了起来。
月下未来睁开眼睛。
星河快速向同一个方向流去,时间在他眼中仿佛加快了几百倍,天空中有个漩涡,那些幼鱼和星星像扑火的飞蛾一样纷纷成为那个漩涡的一部分,他站在这里,却像是月亮在俯视地面。
漩涡有两个。
一黑一白,一东一西,在大气平流层位置,它们像是两只巨大的眼睛一样凝固在地球的两端,它非常美,就像水母倒扣的伞盖,点点星光中,有千万缕肉眼看不到的丝绦从那伞盖中垂下,每一条丝绦的尽头都是一个活着却被带走了精神的人类。
有“什么”在那伞盖中孕育着。
他突然明白了,这才是咒胎,这才是“夭”真正的咒胎。那丝绦是它们的脐带,漩涡就是孕育的母体,一旦孕育完成,也就是将被裹挟聚集的精神体被消化完成,所有昏睡者都将会死去。
他看见有流动的云路过了它们,有明亮的光照亮了它们,时间可能又过去了几天?十几天?或者是几个小时?柔软的伞盖鼓动着,那万千如云如雾的丝绦纷纷消隐在空气中,有柔软的形状显露了出来,是他曾经在系统那边看见过的夭的样子。
它真正的样子:
那像是细长的鱼、柔软的鸟,咒灵整体呈流线型,有口无眼,长长的羽毛仿佛流动的细纱,虽然并非真正的生灵,但真的非常美丽。
伴随着它的诞生,被夺走的精神的人们开始大片大片的死去。
在这之前,大地就在沉默中燃起了战火,还醒着的人们被绝望压倒了,被恐惧操控了,等到夭真正被孵化之后,还活着的人只剩下了一半。
——名为“夭”的巨大咒灵吃掉了剩下的一半。
因为人类死去了,所以其余所有的咒灵都死去了。
最后这个世界只剩下了咒术师,和两只可怖又美丽的咒灵。
它们是名为咒灵的现象,没有理性,也没有智慧,虽然拥有绝对的力量,但也只有出生和吞吃的本能罢了。
“——”
又过了些日子,连最后的咒术师也死去了,夭因为缺乏“食物”而渐渐消散,大地回归了最初的荒芜。
“未来——!”
月下未来第二次睁开眼睛。
他睡着了?
在这种地方?
“未——来——你发什么呆呢?”
五条悟回头看他,眼罩没有戴在脸上,因此很清楚的看见他此时情绪不算太好。
说到底在别人好好打扮过打算约会的那天出来搞事,怎么想都要做好被暴打的准备吧。
——五条悟的脸上是这样写的。
月下未来主动晃了晃他们相连的手,摇头示意没事。
但实际上他也不明白刚刚那是什么。
幻觉?梦境?还是……谁的记忆?他抬起头,那漩涡依旧是刚刚成型的样子,无数幼鱼裹挟着人类的精神体扑入漩涡中心,流动的星河刚刚成型,距离后期那种整个世界都被星海笼罩还有很大差距。
只要把漩涡破坏,让夏油杰把夭吸收掉,这些精神体就会被解放,昏睡的人们也能再次醒来。
一切都还来得及。
想不明白的事暂且放到一边,月下未来只要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就可以了。
此时他们正站在距离那黑色漩涡相对较近的一栋大厦上——大概9层高,五条悟在他旁边,夏油杰坐在咒灵上距离他们更远一点。
后面更远一些的地方、两公里之外站着一些工作人员,除此以外,就是地面上正在进行居民疏散的警察、消防员之类的公职人员。
怕等下打起来误伤,疏散还是很有必要的,虽然时间可能不够,但能多做一点,可能就少一个人受伤。
月下未来看到有消防员在抬头看向这边。
辛苦的不止是咒术师。
冒着可能被波及的风险来疏散人群……
所有人都在努力。
而在月下未来走神的时候,他旁边的这两个特级正在……吵架。
没错,是在吵架。
想象中老同学见面其乐融融之类的根本就是不可能出现的事。
一开始夏油杰还很客气又假惺惺的做了下常识人一般都会做的寒暄,好久不见啊之类的,然后五条悟做了常识人都不会做的——第一句就大开嘲讽。
然后两个人就吵起来了。
要不是现在条件有限可能已经打起来了吧。
“可能这就是挚友吧。”月下未来猜测。
“才不是啊。”五条悟摆着一张不高兴的脸,嘴角都撇了下来,“老子的挚友可比这个怪刘海看着聪明多了。”
夏油杰笑眯眯的阴阳怪气:“可我听说……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五条悟大人根本就没有朋友啊。”
五条悟:“?”
月下未来脸色一变。
“还不开始吗?”他抢先开口。
五条悟把原本打算吵架的内容咽回去,优先回答了月下未来:“等对面信号。”
“对面?”
“美国那边有异能力者过去。”五条悟解释,“这两只夭要一起祓除才行。”
没人会质疑五条悟的判断,月下未来也不会,但……两只,可夏油杰只有一个人,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哦他想起来了,刚刚五条悟和夏油杰就是在吵这个。
“双生咒灵不能两只一起吸收吗?”他问夏油杰。
“不行。”夏油杰仿佛事不关己的说,“可以一只一只的来,但这个咒灵比较特殊吧,复生超级快,就怕吸收了这只,结果负面情绪全集中到另一只上了。”
“所以比较稳妥的就是让那边打死白色的那只,然后我吸收黑色的这只。因为诅咒的流向只剩下了一个,反而有可能就不会再诞生了。”
夏油杰说:“但还有个问题,这是咒胎啊,咒灵操使又不能吸收咒胎。”
五条悟插嘴:“那你想出办法来了吗?”
夏油杰莫名回望:“等它孵化呗。”
五条悟:“好逊……”
“恐怕不行。”月下未来打断两个人的对话,“等它孵化的时候,现在这些昏迷的人全都会死,现在他们还活着是因为他们的精神本质被带走了,但还没有被彻底吃掉,等被消化完成,就真的来不及了。”
五条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月下未来回看过去,他还没想好搪塞的借口,但也不能闭口不言。
他觉得那个梦是真的。
但如果被问到这种珍贵的情报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总不能说是刚刚站着做梦梦见的。
不可能会有人信吧。
然后五条悟移开了视线。
他好像就这么自然而然的相信了一样,点开挂在耳朵上的无线耳机开始跟后面的情报人员传达这一关键信息。
月下未来感觉心底有哪里突然变的温暖了起来。
这是被无条件信任了吗?
五条悟注意到未来的目光,讲话的间隙中凑过来亲了下他的嘴角。
那浅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五条悟霜白的睫毛像是蜂鸟停驻的花蕊一般轻轻颤动。月下未来在他凑近的时候嗅到了一种清淡又冷冽的香味儿,柔软的白色发梢蹭过他的脸颊。
他突然对今天注定不可能的约会感觉遗憾了起来。
“好啦,我知道你想要这个。”五条悟小声说。
月下未来注意到他嘴角翘起的弧度。
到底是谁想要亲亲啊。
月下未来感觉沉重的心情好像终于呼吸到氧气一样稍微轻松了点。
他感受到被注视的目光,转头就看到夏油杰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视线看着这边,而五条悟快乐地晃了晃始终跟恋人相牵的手,得意地笑了起来。
大概小学生也不会比他更幼稚了。
但那双如天空般宽广无垠的六眼却是这残酷背景中唯一的亮色。
月下未来用柔软的目光看了五条悟一眼,也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随后推开还想继续亲亲的学长,从系统中抽出一张卡牌卷在管鞭末端给夏油杰递了过去。
“夏油前辈,用这个吧。”
——【一次性技能卡:共鸣】。
“用这个的话,就算是咒胎也可以吸收了吧?”
“确实可以。”夏油杰接过卡牌看了看介绍,“但你这次是不打算战斗了吗?”
月下未来犹豫了下。
本心来说,夏油杰说对了。
夭这种程度的咒灵,根本就没有能用得上他的地方。
说的再明白一点,月下未来帮不上忙。
他只是站在这里就已经感觉到了压力。
之前说过了吧,他天赋平庸,能走到这里全都是系统的功劳,之前都是赶鸭子上架,因为他不做就没人去做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羂索的事不一样,羂索的事……只是单纯的决不能让五条悟抢先才如此拼命。
而事到如今,拯救世界的重担已经被五条悟接了过去……
已经不需要月下未来了。
他还有继续战斗的必要吗?
——没有。
无论是向谁诉说,想必答案都只有这一个。
但月下未来的心中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持续不断的响起:全部依赖给五条悟,真的好吗?
还没等月下未来回答夏油杰,就感觉五条悟的情绪一下子沉郁了下来。月下未来就站在五条悟身边,这里三位咒术师的听力都很好,能清楚的听见耳麦里传来的声音:
“欧洲异能力者势力失败了,五条先生,您……”
“全都失败了?”五条悟难以置信,“超越者呢?”
“……失败了。”对面的男人冷静的语调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他说,“太远的话力度不够,但靠近的话据说会被剥夺异能力,这点咒术师据说也是一样的。”
“夭……它是咒术师和异能力者的大敌……我们推测,人们对咒灵的恐惧,可能反应在对特殊力量的排斥……”
五条悟睁大了眼睛。
“……请务必小心,夭可以让咒术师无力化……”
夏油杰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猴子们到底制造出了一个多么了不得的怪物啊——”
“无力化哈哈哈哈——”
“这下到底还有谁能拯救他们——”
耳麦对面的男声好像还在说着什么,但月下未来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一直注视着五条悟的脸,看着那双眼睛从晴空般的湛蓝逐渐变成冰原中恒古不变的寒风,五条悟握紧他的手,却在这种时候都克制着力道没有让他感觉到痛。
月下未来突然短促的笑了一下。
“我来吧。”他小声、却坦然的对五条悟说,“魔眼并非这个世界的力量,鬼血也并非咒力或异能力,我应该可以对付它。”
月下未来与五条悟视线相对。
握着他手指的力道一下子加大了。
月下未来在那双眼睛的注目中又安静地笑了笑:
“悟,请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