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完纸钱,菊花姨婆借口有事要和孙凌晨说,便把他叫到了一边。
夏语冰本来要跟奶奶多说一会话,可孙嘉轩看到这些坟害怕,便拉着她要先下山,去车里呆着。
夏语冰无奈,只得和爷爷奶奶道别,陪他先下山。
风中,隐约飘来菊花姨婆苍老的声音:“你亲妈当时也是没办法,那个男人上大学之后就变心了。
她一个插队女知青,又没有结婚,怎么能带一个孩子在身边?
正好桂香妹子结婚多年没有孩子,我就把你抱过来……”
风弱了,后面的话又听不到了。
不过,夏语冰前后连贯起来,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孙凌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呆了。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
但是,他本能的抗拒认这个亲生母亲。
当时说不要就送人,现在老了无依无靠又想来认他!
不付出就想要收获,天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所以,他气呼呼地说:“我爸我妈都已经死了,菊花姨不要跟我说这些不相干的人!”
然后掉头就走。
夏语冰看孙凌晨阴沉着一张脸上车来,就知道他心里不舒服,不想认什么亲生母亲。因此,她什么也没问。
孙凌晨一言不发地将车开到镇上,找了一家餐馆吃中饭。
然后又带着夏语冰、孙嘉轩去父母生前住的老屋看了一下。
这是一栋半新不旧的带院子两层楼,还是夏语冰两岁多的时候,孙凌晨和夏雨出钱,帮着老两口将破旧平房推翻盖的。
当时,院子里养鸡养鸭、种菜,一片繁荣;现在除了几颗萧瑟的橘子树,什么都没有了。
厅堂和房间里也落了厚厚一层灰……
但两位老人的遗像和牌位立还在客厅的神龛上。
孙凌晨面对二老慈爱的遗像,压抑不住彭拜的心绪,悲怆地喊了一声:“爸、妈,你们为什么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而且,他都没有好好孝敬过父母!
以前忙着出人头地,忙着证明自己的能力。甚至将自己的大女儿送回家让父母帮着带……
谁知,白忙乎、白期待了一场。
现在想起来本该好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可父母都已经不在了……不在了……
他终于理解了“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的悲伤、无奈与怅然。
孙嘉轩被他这样子吓了一大跳。
正拿抹布抹客厅红木沙发上灰尘的夏语冰,不由抬头问:“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都这样了,她不可能还不问。
“在墓地的时候,菊花姨婆跟我说……”
孙凌晨微微闭了一下眼睛,面对二老的遗像继续说,“爷爷奶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现在我的亲妈找到她,要求将我认回去。”
“我不想认,但菊花姨婆说,她现在只剩下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但是,孤苦伶仃就可以伸手抢夺别人的劳动成果吗?
我永远是孙家的孩子,是爷爷奶奶唯一的儿子!”
“既然爸爸不想认,那就不认吧。”
夏语冰点头淡淡安慰道,“没有必要觉得内心不安。”
自己都曾因为父亲不管自己而生他的气,何况父亲面对的是生下他就送人的亲奶奶?
这和陌生人又有什么区别?
因为找到了支持者,孙凌晨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他们在老屋坐了一会,就上车回春城了。
路上,孙凌晨接到孙诗琪的电话:“爸爸,你和弟弟去哪里了?怎么还没回家?”
“哦,我们回朝阳镇给爷爷奶奶挂冬了。”孙凌晨平静的回答。
之前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孙诗琪就打了一个电话过来,不过他没接。
现在又觉得,就算是养女,只要孙诗琪亲他就好,她本身又没错。
自己不也是父母的养子吗?如果今天菊花姨不说,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呢。
“哦,爸爸怎么没有跟我说啊?”
孙诗琪故作纯真娇憨的,“今天周六不用上课,本来我可以和爸爸一起去的。”
“你高三,学习紧张,就算了吧。”孙凌晨不好多说,只能这样搪塞。
“又不是临近高考了,也不至于这么紧张。我明天也是要去给外公挂冬的呢。”孙诗琪嘴上抹了蜜般说道。
可心里却冷哼了一声: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偏僻乡村给不相干的人挂冬呢?
只是,妈妈、舅舅和大堂哥在金氏公司的业绩不行,被姨妈责骂了。想要打开局面就要兵行险着。
目前他们正和CY公司竞争一个合作项目,要是自己能再有机会看到CY公司的策划书就好了。
知道孙凌晨至少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回来,孙诗琪继续在他房间里翻找。
可这次,孙凌晨没有带工作回家做,她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翻到。
最后,孙诗琪又打开了孙凌晨的电脑寻找……
*
第二天,春城郊外的公墓山下车满为患,堵的非常厉害。最后根本挪不动了,夏语冰便提议走上山去。
夏雪一看自己脚下十公分的高跟鞋犹疑了。
夏语冰变魔术般,从后备箱拿出一双崭新的白色旅游鞋给她。
夏雪错愕的接过来,马上换上。
于是,夏语冰和夏雪各自捧着两束鲜花,夏忆庭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三人一起走上山去。
最后,夏雪累得不行,她担心的夏忆庭反而一点事都没有,依然蹦蹦跳跳的活力十足。
这里的墓穴非常密集,松柏簇拥之间,一层一层,一排一排的,如果没有区号和编号根本分不清。
夏雪这两年清明、冬至都会过来扫墓上坟,所以很熟练的就找到了。
夏语冰的外公和外婆葬在一起,是双墓穴,很小的一块地方,墓碑只有一尺多高,上面有瓷像。
他们搁下了两束鲜花,一起鞠躬缅怀。
夏语冰的妈妈和舅舅在偏后一点的地方。
他们没有墓碑,只有一块刻着名字和嵌着瓷像的大理石,盖在小小的像平地一样的墓穴上,显得仓促而简陋。
夏语冰不禁一阵心疼。
当初,外婆家只剩下外婆和小姨了,而且外婆还是病病歪歪的,小姨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姑娘却要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扛起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