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吐蕃那位神秘人送来礼物想要震慑桓儇的当晚。从长安出发的李孝通,也顺利地抵达了洛阳,并于第二日天一亮亲自到上阳宫门口,请见桓儇。
李孝通的拜帖刚刚进去没一会,上阳宫那位张执事和徐姑姑亲自出宫将他迎进了双曜亭内。上阳宫内一切都无比寂静,仿佛没人知道西北的变故一般。
双曜亭内帘幕低垂,隐约可以窥见那个在案前奋笔疾书的身影。听见门外的通传声,帘后那身影温声道了句请他进来吧,来人奉茶。
轻轻一句落下后,侍立在亭外的侍女躬身为李孝通拂开帘幕。李孝通这才看见那位回京已有半年,风头颇盛的镇国大长公主。那双与故人极为相似的凤目,勾起了诸多回忆。
深吸一口气,李孝通缓步上前敛衣叩拜。
“国公不必多礼。赐座。”桓儇搁笔抬首,目光柔和地看着李孝通。
谢过桓儇后,李孝通看了眼搬来木凳的宫女。撩衣坐在了椅子上,不过权力在前,他只敢坐一小半。将呼吸控制地极低,免得惹恼了桓儇。
望了李孝通一眼,桓儇捧茶吹散腾起的氤氲白雾,“国公怎么突然想到来洛阳了。难不成关陇又有什么新的变故?”
听得桓儇这般询问。李孝通抬头迎上桓儇似笑非笑的目光,斟酌半响。朝桓儇拱了拱手。
“不瞒大殿下,老臣此行一是来向您请罪关陇一事的。二来是想同您说说吐蕃挑衅。”话止李孝通打量一眼桓儇,斟酌着开口,“冒昧前来洛阳,请您见谅。”
“关陇一事?关陇一事难道不是你们驭下不严所致么。沙洲一城上下数千条人命,可不是什幺小事。”桓儇面上笑意尤为温和。手中的红釉茶盏越发衬得她手指白皙如玉,似若葱削。
“老臣自知有罪,不敢求您饶恕,亦不敢去面对关陇百姓。只是吐蕃擒走裴中书一事,非我等所愿。”
话落桓儇搁下手中茶盏,挑眉望向下首的李孝通。眼中虽然没有半分冷意,甚至夹着笑意,但却让李孝通觉得背后冷汗直冒,嗫喏半天也没将话说下去。
半响后桓儇突然起身走到李孝通身侧,伸手拍了拍李孝通的肩膀。转头目光望向亭外随风摇曳的枫树上,亭外枫树艳丽如血。被风一吹,簌簌落了一地。
“安氏贼子虽已伏诛,但是本宫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有第二次。”桓儇仍旧保持着仰望亭角风铃的姿势,挑起唇梢,“该怎么改,不需要本宫教你吧?”
“老臣明白,还请您放心。”
话刚说到一般,桓儇忽然转头看向李孝通。
又将话题转回了被吐蕃抓走的裴重熙身上,经过刚才一事,李孝通只敢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逐一告诉桓儇。
比如吐蕃现在的兵力如何,以及格尔木那边又是个什么情况。
立于栏边的桓儇,耐心十足地听着李孝通说话。最终眼中蓄满杀意。
等李孝通把话说完,桓儇轻哂一声,“昨日本宫收到一份东西。那人不知从砍了何人的手指和舌头,说是裴重熙的。以此要挟本宫去吐蕃见他。国公觉得本宫要不要去呢?”
听得桓儇这般问自己,李孝通目露探究。按照他对吐蕃的了解,虽然吐蕃大王子是暴戾,但是也知道轻重。
若是其他人杀就杀了,可是裴重熙此人身份特殊,非比寻常,而且又极具利用价值,留下裴重熙只会比杀了他更有用。
但大殿下这话,分明就是在告诉他。吐蕃有人想要谋害裴重熙,然后再引诱大殿下前去吐蕃。
檐下风铃叮叮作响。李孝通背后却不停沁着汗珠,裴重熙已经落在了吐蕃手中,他不敢想象若是桓儇也落在了吐蕃手中会怎么样。
这样的风险他不敢想,更不敢去冒这个险。
“老臣以为您不该去。吐蕃觊觎我大魏边城多年,此番必定会以裴中书为诱惑,逼迫大魏割让城池。若您再去吐蕃,万一吐蕃设下险境。老臣不敢让您再深入险境。”话落李孝通再度跪在地上,朝桓儇一拱手,“还请您三思而行,切莫中了吐蕃人的奸计。”
“只要吐蕃贼心一日不死,我大魏河西如何能安宁?不过本宫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国公你以为如何。”话落桓儇挽唇目光柔和地看向李孝通。
“您但说无妨。”
“即刻传旨秦颐彦,由他遣人去滋扰吐蕃边境,擒获尚思罗。”桓儇伸手抚摸着架子上的湛卢,眸中斟满杀意,“以此为挟,逼迫吐蕃向我朝称臣纳贡。”
未曾想到桓儇居然是这个主意,李孝通目光诧异地看着她。眼中所透出的意思,仿佛是在询问她这个计划到底有多少可行性。
“国公你觉得如何呢?”不理会李孝通的诧异眼神。桓儇温声道,目光却如鹰隼。
对于桓儇此人,李孝通算得上极为陌生,当年永宁之乱的时候他尚在河西,未能及时回京。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长安已经变了天。每每提及桓儇时,同僚只是告诉他一句,切莫招惹桓儇。再无他话。
檐下风铃被风吹动时虚虚渺渺的声音,透过帘幕飘了进来。搁在桌上的玉制狼毫笔随风滚落在地上,打破了亭内寂静。
正色迎上桓儇审视的目光,李孝通挺直了脊背,“您不是已经有主意了么?若是两方合攻吐蕃自然能如您所愿。”
“合攻吐蕃。国公指的是梁道衍他们?”桓儇端量起李孝通,眼中深邃稍纵即逝。
“是。”李孝通回答的笃定,“李守礼此人亦可用。”
话落耳际桓儇眸光忽敛,认真地看了会李孝通,唇际浮起些许笑意。
“徐姑姑,替本宫送李国公出去吧。”
“喏。”
跟在徐姑姑身旁离开的李孝通,回头看了眼仍旧站在亭中的桓儇。不禁松了口气,看来自己这次来洛阳来对了。
虽然将整个关陇都押在了裴重熙身上,但是此来洛阳无疑是在向桓儇,表示自己的忠心,关陇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