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达成。有桓峤替她暂且盯着那二人,自然轻松不少。此时宫门已经落钥,虽说她有特权可以随时回宫,不过想着还有其他事情要去处理。遣了吕兴万去知会徐姑姑她们一声,说她今夜歇在公主府。
沐浴后桓儇换了身月白襦裙,沿着青石路散起步来。手中捻了朵不知从何处折来的花儿,锦鞋踏破疏朗月色,伴着秋风而行。月白襦裙上沾了秋露,故而色泽深了些许。
穿过汉白玉九曲桥,桓儇到了府中的水阁内。
眼下已是暮秋尾声,还有几天便要入冬。虽然桓儇不怎么在府中居住,但是府中各处的帘幔悉数换成了厚重的竹帘。
刚想伸手拂开帘幔,忽然察觉到背后传来被刻意压轻的脚步声。桓儇动作一顿,蓦地转身挥掌劈了过去。来人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反击,横臂拦住了她。言笑晏晏看她一眸,凤眸中流溢暖色。
见到来得是裴重熙,桓儇收了动作。由着裴重熙把面前的帘子掀开,二人一块入内。
原本她是想找个靠风地方坐下,但被裴重熙拉着坐到避风处。又见她穿得单薄,旋即脱下外裳披在了她身上。
“秋深寒凉,刚刚沐浴完也不知道加件披风再出来。”裴重熙含笑将她的手拢在掌中,语气如同三月的春风带来的暖意,“你呀,总是这般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将带着湿意的头发拨到一旁,桓儇眸色温和,“在屋里闷得慌,我索性出来走走,哪里会考虑这么多。倒是你怎么突然来我府上了,之前不是还出言教训本宫么?”
“我在府中等了几个时辰,也没见你来。所以啊我只好亲自来,省得你又把我给忘了。”裴重熙凤眸里呷了笑意,语气里满是揶揄意味。
桓儇闻言睨他一眸,嗔笑起来,“油腔滑调的。”
话落耳际裴重熙笑而不答,眸中笑意只添未减。二人之间到底是情深意浓,眼下又是在自己府中,更无太多顾忌之处。桓儇索性靠在了裴重熙肩膀上,望向不远处开得正浓的秋海棠上。
“你何时同桓璘搭上的?”拂开被风吹到脸上发丝,桓儇眼瞳微微一动。
“没多久。虽然他看上去是不好糊弄,但到底只处理过封地的政务,青涩得很。”裴重熙语气里满是笑意,将她手握得更紧,“稍加点拨一番,他总会信上几分。”
睇他一眸,桓儇挑起唇梢,“你这是在同我炫耀你的手段高明么?不过桓璘虽然没有涉身朝局,但是成帝当年可以将密旨托付于他,想来也是有些本事的。”
“他不知从何处寻来一个同你十分相似的女子。说是要送给我,一解我相思之苦。”把玩起桓儇散落的发丝,裴重熙眼色温和,嘴角染上零星的笑意。
“只有他想得出来这般主意。”桓儇突然坐直了身体,沉声道:“他还同你说了什么?你我如今故意做出心存隔阂的模样,你要是……”
裴重熙无奈一笑,语气柔和,“我杀了那女子。桓璘不敢怎么样,这件事是他不对。若真要闹到宗亲面前,他路不好走。”
听得这话桓儇动了动唇。往裴重熙身上又靠了些许。最后索性干脆整个人躺在了他腿上,墨发披散开来。
“还是要小心些。他野心勃勃的,连我也不知道成帝到底留了什么旨意给他。我知道你走到如今的位置,势力已是今非昔比。只是我仍旧希望你能给自己留下余地。”向来如同无波古井般的眸子此刻却沁了水光,仿佛一夕会有珠光滚出。
想起梦中所见场景,裴重熙心头一窒。如剑薄唇,抿出些许弧度来。最终和腿上的人十指紧扣,无论如何他都会护住阿妩的。
“好。你放心,那二人奈何不了我。”随着桓儇动作,裴重熙蓦地皱眉沉声道:“你又饮酒了吗么?以后还是少饮为妙。今日你去了四方馆,我想一定是达成目的了吧。”
如今二人到底是处在同一阵线。而且她做得事情也没什么好瞒着裴重熙的,更何况裴重熙也没瞒着她。
此刻听得裴重熙问自己,桓儇点了点头。
掀眸一笑,黑曜石造就的珠瞳中嘲讽无溢于表,“我调查过默啜,他因为和尚思罗向来政见不同,故此备受打压。起初他惜名不同意我的请求。不过后来还是可汗的位置过于诱人。有人替他除去绊脚石,他何乐不为呢?”
踏着尸山血海而过的桓儇,比旁人更加清楚什么叫骨肉相残。连天朝皇室甚少有兄友弟恭的情况,何况是寻常百姓和异域番邦呢?
无论是权力还是财富,从古至今都是极为诱人的存在。此番利益摆在前头,若说有人不会对此生出心思,只怕少之又少。毕竟一非圣贤,二非太上,如何能逃出这欲望囚笼中。
“你能挑动默啜改变主意,是最好不过。但是最重要的还是柳綦此人,他与桓璘来往颇深,二人手里只怕都握着成帝当年留下的局。”裴重熙伸手将桓儇身上的外裳往上拢了拢,带着薄茧的手指无意擦过肌肤,眸色一黯,“萧姨留给你的那些香膏,的确把你照顾的极好。”
这话颇为怪异,桓儇蹙眉。正巧看见裴重熙手停了颈下,稍微下挪便可触及玉色。她抬眸瞪了裴重熙一眸,起身裹紧外裳往旁边坐了些。
“我没别的意思,这是夸你呢。”见她面露不虞,裴重熙勾唇柔声道。
“我没有恼。今儿桓毓来了,一直拐弯抹角的同我说话,还送了鹿来,说是自个猎来的。那鹿肉的气味我实在受不了,好在吕兴万把那些鹿血处理干净了。不然的话……”话到唇边书倏忽一止,桓儇敛眸喃喃自语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男子总喜欢食鹿血。也不觉得腥么?”
听得这话裴重熙眸色渐深,凑到耳边低语了一句。惹得桓儇挥掌劈向他,眉眼中带了怒意。
“裴重熙!你是不是觉得本宫压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