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薛文静领着几名庶仆捧了账册入内。随着他的脚步声渐近,桓儇的目光反倒愈发得玩味起来。
桓儇捧起茶盏啜饮一口,施施然看向折膝叩拜的薛文静。示意他把账册放下。
“本宫要得账册都在这了?”桓儇舒眉一笑,语气柔和。
“回禀大殿下,这些都是今年的账册。”薛文静将手中账册悉数推给桓儇,语气和缓,“支出都有详细极力,还请大殿下过目。”
话落耳际桓儇摆了摆手,挑起唇梢,“和诸位也和本宫一块看看吧。本宫远离朝政多年,这种查漏补缺的事情,本宫不如你们擅长。各司衙门各自领自个的账去看看,再和你们自己记得账对对。”
众臣闻言一怔。虽然说各司的支出都会另有记账,以备不时之需,但是却极少会有这般核对账款的时候。如今桓儇这么吩咐下来,他们也只好奉旨行事。
谁让官大一级压死人呢?
各司的尚书各自领了账册,回到座位上去仔细翻阅起来。根据他们所记的逐一核对,又不妥的则先记下来。
看了眼埋头查账册的各位朝臣。桓儇自己提前小炉上沸腾的茶水,斟了盏茶。
捧起一翁新茶,温热茶水捂暖掌心。桓儇扫量眼面前账册,轻笑一声,呷茶于唇间。
满室寂静。
只能闻得书页翻动的声音,几位尚书侍郎的议论声。毕竟核查账目这件事事关重大,万一没查出纰漏,无疑是给对手送把柄。
而且六部长官的交椅总共就那么几把。自然是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又岂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垂首瞧着案上账册,桓儇神色自若。翻开一页,目光落在了一处用朱笔披红,却隐约能看见些许墨迹的地方。
桓儇唇际露了讥诮,却如同没事人一般继续翻到下一页。先帝生性节俭,在位的时候从未大兴土木过,便是寿辰这一类的活动,也是按照祖制来办,从未有过更改或者是过分的逾矩。
她手中的这本账册,便是先帝时内廷的支出记载。除了刚刚那一处以外,桓儇并没有发现其他问题,提笔在纸笺上做了记载。
“去年可有亏空?”桓儇搁笔沉声问道。
闻问薛文静摇了摇头,斟酌着开口,“去年夏时,河南许多地方遭了灾,关陇那边军费也因此有所欠。之后年末河东又适逢雪灾,国库钱悉数用来赈灾济民。又因灾祸,导致赋税减免。”
应了一句后桓儇又继续拿起一旁另外一本账册翻阅起来。
察觉到裴重熙正在看着自己,桓儇偏首睇了过去,目光隐露探究。趁所有人都在查阅账册,无人注意他们的功夫,二人彼此做了个手势。
“去年户部是怎么拨款给工部的。这户部是你薛家开得么?”扬了扬手中账册,裴重熙将其递给了一旁的工部尚书温蔺,示意他自个瞧瞧。
原本温蔺正在与户部侍郎韩允忠一块查对手中账册,甫得听见裴重熙提到自己。极不情愿地抬起头恭敬地看了过去。
正犹豫着要怎么回答时,一旁的薛文静却抢在他面前开口。
“裴中书,你这一口一个你们户部的到底什么意思?还有这户部可不是我们薛家开得,户部拨给工部的账册皆有明细记录。您若是有疑问,大可以让温尚调账册来。”薛文静的语气里夹杂了些许不悦。
“只怕温蔺自己都不清楚这账册有没有问题吧?问他不如让陛下亲自来查。”裴重熙面染不虞,声调冰冷,“还有某可没说什么你们我们的户部。某只是想好好理清账册罢了,总不能先帝朝亏损,陛下这又亏损吧?”
听着几人的争吵声,桓儇皱起眉头。极轻地叹了口气,将手搁到碳火旁,想要借此机会将手熏暖。
她不说话,旁人只能继续去看手中账册。至于温蔺和裴重熙二人颇有剑拔弩张的意味。
“去年亏损是因灾所致。”
沉默半响薛文静才吐出这么一句。
身为兵部尚书的杨弘法,望了眼桓儇,“难道今年没遭灾么?薛尚书,你莫不是忘了,前些时日关陇来讨要军费的事情吧?这次要不是大殿下和裴中书,只怕把你薛家家底掏空来都不能弥补空缺。”
听了这话薛文静不由恼怒。果然无论过了多久这些武人满脑子都只有军费二字,从来不会考虑陛下的难处,朝廷的难处。
可抱怨归抱怨,他也不能抛下面子同其争辩起来。毕竟在拨给关陇军费一事上他们的确又错。说到底关陇一脉始终不是自己人,哪里有拨给山东一脉来得舒心。
“今年年初的时候预计支出多少又收多少进国库呢?薛尚书你再把去年的也一块报报。”呷茶入喉洗去喉间干燥,桓儇笑着开口。
得了桓儇的吩咐,薛文静睇目四周拱手朗声道:今年年初的时候户部预计支出四千八百万钱,可目前实际收入却只有三千万钱。剩下的臣……”顿了顿薛文静继续道,“去年年初算得上三千六百万钱,可到了后面国库里只有一千六百万钱。这些钱皆是拿去赈灾,这些都是有明账的您可以查查看。”
屈指叩击着面前的红酸木枝案几,黑白分明的凤眸中辨不出喜怒来。但是众人却隐约察觉到一股被极力压制下的怒意来。
“这账算得不错。”桓儇语气霎时变得犹如寒冰塞川,“可是本宫有一事不明若是去年遭了灾,有亏空也就罢了。可今年呢?已经是十一月了,各地的赋税已经上交的差不多。薛尚书莫不是自己家里有个铜矿,可以自己铸钱么?”
此言颇重。户部几位官员悉数跪在地上,面露肃色。无论历朝历代私自铸钱,等同谋逆。
眼下听见桓儇说这话,顿时吓了他们一大跳。虽然桓儇这个样子像极了是在开玩笑,但是她的目光却让人不寒而栗。
今年为去年的雪灾收了尾,拔了薛靖衡这个毒瘤,拿他家的钱先补了缺以后,裴、温以及大殿下又各自出了私款。
这样一来户部才能有喘息的机会。之后拔除段氏、两位亲王亦是为朝廷增添了不少财产,只是到现在还是缺了不少钱。
缺钱自然得补,可如何补便是问题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