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福看着锦绣从摘星亭下来,低着头垂着手站在摘星阁右侧一根漆红色的木柱边。锦绣细看一下,他面带微笑,恭恭敬敬地站姿让她挑不出毛病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当差?”这孩子一看就有一股机灵劲,和宫里那些要不就是养的油光水亮,要不就是一眼看上去就高深莫测,心底不知藏了多少秘密的太监不一样,锦绣生出几分好奇,顺便向这一楼偏厅出扫了一眼。
“回太子妃娘娘,小的进宫时间不多,也没有人脉关系,所以,所以就被打发在这里当差。”这小太监一张脸生的周正,就是皮肤带着一股菜色,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哦。”锦绣秀眉一挑,原来是进宫的时间短,还新鲜着,未曾沾染这宫里的浊气,怪不得她看着新鲜。
“这里僻静,平日里接待的主儿们少,好好当差。”锦绣从袖笼里掏出一袋银子递给迎福,“往后谁来过这里,什么时候来,大概是什么事,劳烦你帮忙打听着点。”
“娘娘。”这太监往四周看了一下,确定没人之后带着一嗓子的哀嚎,“您有什么事只管问奴才便是,知道的就告诉您,不能听的奴才万不敢随便打听。奴才胆小。”
锦绣噗嗤一下笑开了,“快起来,记住你今日说的话。”说完将那一小袋银子抛在了他怀里,拂袖而去。
宫里富丽堂皇,想进来的人多的去了。和皇家沾染上了关系,那就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进宫当差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宫女还好说,太监就有点违背常理了。
进宫当太监的,又有谁不是被逼无奈了被送进来的。
迎福这孩子生的周正,举止清雅,锦绣料定此人很有可能是富贵人家落了难,不然好好的哥儿,但凡有一条活路都不会送进来。
刚进宫,这银钱应该可以帮上一点小忙。她也乐得做点善事,毕竟将商子墨的死讯告诉商子云,这是一件残忍的事情,看到商子云悲痛伤心,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相反心里也像被压住了一块石头,闷的慌。
那就舍些银钱,做点积德的事情,好让自己的心不至于太硬太冷。
锦绣内心很快就平静下来,走在漫天飞雪的宫中,眼睛被满眼的雪白刺的生疼。现在唯一的感觉也就只有这种生疼冰冷的感觉了。
远远看见青杏站在大殿门口来回的走。锦绣加快了脚步。出门前也没有和她打声招呼,她应该是着急了,又或者,是有什么急事找她。
“娘娘,您这是去哪儿了?我四处找您都不见影子,急的要冒烟了。”青杏的脸通红,将手中的汤婆子塞到她手中,“云福公公半个时辰前过来,说是有事召您和太子去御前面圣。”
锦绣心知不妙,忙问道,“那太子呢?”
“太子在书房等您,他一个人过去了,那您的罪可就大了。”
青杏如果会轻功,估计早就拎着她的已领飞向书房了。锦绣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不是因为冷,纯粹是因为害怕,她也害怕起来。
在大殿的台阶上青杏差点摔倒,她似乎走都走不稳了。一只脚还没有站稳,就又想往前迈,能走稳就是出来稀奇了。
来不及跺掉裙角边的雪渍,锦绣直直往书房冲。园福也跟着青杏后面往书房方向疾走,锦绣后来想到这一幕都觉得好笑。她也问过云福,他跟上来是要做什么,他说他不知道,只知道心里很着急,这样跟在青杏后面,他好像会在那一瞬间忘记了事情,那些匆匆的脚步声会悄悄将紧张不安埋葬,没有任何痕迹。
门被一把推开,太子已经换掉了朝服,身穿一声月白色锦锻绣花棉袍,领口一圈银白色狐狸毛被跟着锦绣一起闯进来的寒风吹得全往脖子后面倒。
太子一脸和颜悦色,没有一丝惊慌,眼前三个人都面如土色,锦绣的鼻尖像是一个透明的红水晶,亮亮的,那抹红色格外晶莹。
“回来了,冷不冷。”太子当锦绣身后的青杏和园福不存在似的。伸手探向锦绣的红鼻子。
“走吧,皇上不是有诏吗?”锦绣将汤婆子往书桌上一放,拉着太子的手就往外拽。
“不急,不急。”太子将她按住坐在一边垫了一直纯白色长毛软垫的圆凳上,“青杏,叫两个丫头给娘娘梳洗一下。”
青杏立刻往外招呼宫女去了。
“殿下,这样会误事的。”锦绣坐不坐,“听青杏说,已经快有半个时辰了。”锦绣急的只差哭出来。
皇上身体抱恙,这个时候召见,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万一耽搁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吃过皇权带来的苦果,这时候心如乱麻。
“没事,不要急。你放心,你会没事的,父皇不会怪到你头上的。”太子将桌上尚有余温的汤婆子又塞到锦绣的手里,并用力按了按她的两只手笃定地说。
“我要你也没事。”锦绣担心的脱口而出。
太子霎时愣住了。随即笑了笑,“都没事的,想些什么呢?我也没事的。”
“真的吗?”锦绣眼里蒙上了一层水汽,眼泪在睫毛根部跃跃欲试,想要脱眶而出。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仔细想想。”太子的语气让锦绣安下心来。
门口青杏和两个宫女站着,锦绣起身走出书房。
“很快哈,等我。”
“慢慢来,不着急。”太子裂开嘴角,一脸明媚的笑容。
似乎真的不要紧,也许是想多了。皇上没有那么可怕,再怎么说,他也是个人,是个父亲,哪有那么多的罪名。锦绣走向东宫偏厅,一遍又一遍的说服自己,不要担心,没事。
太子看着锦绣一行人走远,将门小心关上。整个人靠在门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胡出来。两眼空空地看着对面的一面略有些发黄的墙壁,皱眉苦思。
良久,他才走到书桌边,怅然若失地慢慢坐下。右手撑着脑袋,闭眼沉思。
太阳穴和心跳声混杂在一起,一下一下暗示着时间在流逝。
太子的右耳跳了一下,偏厅处传来了那阵梳洗的脚步声。
太子咬紧牙关,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脱下最外面的棉袍,迅速在左肩处扎了一下,似乎不够深,他有将剑柄往里推了一下,额上的汗水像雨点一样滴在书桌上的一页写满字的纸上。
字被汗晕染开来,像一朵朵诡异的花。
抽出剑,再迅速扯掉长袍里面内搭的一件暗红色衬袍,将伤口简单包扎一下。披好棉袍。
“收拾好了?真真是仙女下凡呢,走吧。”太子开门,看见装束一新地朝自己走过来,几步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