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宫内床头的几盏灯被点亮了,烛火轻轻晃动着渺小的身躯,照亮了周围的一小片区域。
“父皇,以后,我陪着着你。”
莫尧光已经冷静下来了,他坐在床上,垂着脸, 脸上泪痕未干。
莫修容坐在床边看着他,脸上满是疼惜,“让你受委屈了。”
“没什么委屈的。”莫尧光淡淡道,“只是上天不愿眷顾。”
“怎能这么说?”莫修容按上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师大人说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管是你,还是宁朝,都会好起来的。”
“师大人说的吗……”莫尧光喃喃着,抬头扯出一点笑,“那该是准的,一切都会好的,父皇也是。”
他的笑容很单纯,又带着淡淡的忧愁,眼睛湿润却并没有光,反倒是双颊上未干的泪痕在烛火下泛着点点亮光,刺眼得很。
莫修容勉强挤出一个笑,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痕,“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至少你还活着,父皇也还安在。”
莫尧光抬手抹去另一侧的泪水,笑看着莫修容,“父皇会长命百岁的,不对,是万岁。”
莫修容笑了笑。
许久, 他道:“好好休息吧,身子要紧。”
“嗯。”莫尧光点头。
莫修容起身欲走,莫尧光忽然叫住了他,“父皇。”
“嗯?”他回过头。
莫尧光注视着他,神情认真,眼中写着期待,“父皇,给尧平吧。”
莫修容怔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默不作声。
“给他吧。”
莫尧光又重复了一遍。
见莫修容迟迟没有回答他的话,莫尧光默默垂下了头,“若父皇看不上尧平,此后再有别的儿子,给他们其中一人,也是可行的。”
“儿臣,并不是想妄议储君之位,儿臣只是,只是,不想参与到这些事情里去了……”
“儿臣的两位兄弟只剩一人,儿臣什么也不求,只想他平安。”
撑着身子的胳膊逐渐绷直,他挺直了身子,郑重地注视着莫修容略惊诧的双眸,“为此,儿臣愿效仿皇叔,成为一把利刃,供未来储君驱使。”
他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子,叩拜于床,“求父皇成全。”
长青怔怔看着莫尧光,当年他在屋外守着,并不知晓莫尧光跟莫修容说了什么,他原以为莫尧光是因自身残疾,觉得自己不配坐到那个位子,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帮助莫尧平。
尽管他觉得他的殿下更有能力,但却经不住殿下下定决心要这么做,他也只能配合。
没想到,殿下是为了保自己兄弟平安……
一缕青丝顺着肩头滑落。
莫修容弯下了腰,扶住了莫尧光的身体,将他缓缓扶了起来。
“父皇?”
莫修容弯着腰,将他落到胸前的发丝撩至肩后,他的动作很柔和,但莫尧光却发现他的手在轻微地颤抖。
他眼含疑惑,看向莫修容,距离的近了,他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父皇脸上的皱纹多了,鬓角也白了,人好像一瞬间就老了。
“尧光啊。”莫修容这才抬起眼眸跟他对视,轻柔地抚了抚他柔顺的发丝,“你真这么想?”
“嗯。”莫尧光肯定又郑重地点了下头。
“那……”莫修容似乎陷入了思考,垂着的眼皮轻颤,眼珠微微转来转去,没个定点。
莫尧光的猜疑更重了,“父皇?”
“啊,”莫修容反应过来,向他露出一个安慰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父皇走神了。”
莫尧光担忧地看着他,“父皇,保重身体。”
谷覜 “好,好孩子。”莫修容拍了拍他的肩,“早点休息吧,天太晚了。”
他随意的动作倒像是什么下意识的掩饰,莫尧光思量了片刻,喊住了正欲离开的他,“父皇,父皇若放心不下儿臣,恐儿臣成为未来储君之威胁,儿臣可以立下生死契。”
他神色有些焦急,带着偏执,紧紧盯着莫修容猛然顿住的背影。
而长青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急了,不自觉向前一步,却又在看到莫修容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他看看莫尧光,又看看莫修容,他多想让莫修容别答应,别答应……
莫修容最终也没有转过身,他沉默了一阵,终于说了一句。
“早点休息。”
接着快步走出了屋子。
“父皇!父皇!”
莫尧光着急地喊着,向外探着身子,他费力地拖动身体,直至挪到床边,按着床沿的手一不小心滑了下去,他整个人顿时向床下栽去。
“殿下!”
随着重物落地的一声闷响,在他的半个身子跌到地上之后,他的后半截身子也被拖了下去。
长青扑到他面前,抱起面露痛苦的莫尧光,“殿下,伤到哪了?”
莫尧光闭眼轻摇头,却被长青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上面有一块出了血的擦伤。
“属下去拿药。”长青将莫尧光抱到床上,快速跑去屋子另一侧的柜子里翻找着。
莫尧光半倚在床上,双目紧闭,他的额头疼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疼,好疼……
他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咬牙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此刻正如万蚁啃食的双腿。
他轻喘了两下,又咬紧了牙,攥着床被坐了起来。
发丝垂落,他双手颤抖地摸向双腿。
疼……
抓住大腿的手逐渐用力。
更疼了,疼得他眼角都湿润了。
“殿下!”长青跑了过来,将药膏放在床头,“您怎么起来了,快躺下,属下为您上药。”
长青扶着他的身体,将他按回了放在床头的软垫之中。
莫尧光看着他打开药膏,托着自己的左手腕为自己上药,小心翼翼的。
他将脸上的疼痛全藏了起来。
只右手背在软垫后,紧紧攥着床单。
“殿下,很疼吗?”长青见他脸色苍白,额头还出了汗,忍不住问道,“还有哪里伤到了?属下去叫太医。”
“长青。”莫尧光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止住了他想要离开的身体,“不用了。”
长青神色严肃,“殿下。”
“没事,”莫尧光冲他安抚地笑笑,“最近有些受不住疼了,只是磕了一下,不碍事。天太晚了,我想休息了,你退下吧。”
长青看了他半晌,无奈道:“是。”
长青伺候他躺了下去,熄了灯,退出屋子。
莫尧光这才敢露出异样,他轻喘着,手因疼痛不断抓了床褥,又松开,再抓住。
床单被褥皱成一团,露出光滑的檀木床板。
莫尧光的手在上面胡乱抓着,直到一道沟壑的触感让他烦躁,不禁扭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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