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产生高贵。
雪之纯净,正因其一触即化的飘渺无定,令所有污淖都无从留驻。星之光辉,虽清淡却弥足珍贵,就在于它的遥不可及。
但世上真有这样一种人,天生就与一切同类拉开距离,鹤立鸡群般突兀在凡夫俗子之间,宛如神祗,不容侵犯。如果一个女人拥有像白雪一般圣洁的肤容,像星辰一般朦胧的风韵,你会不会也产生怀疑她或许刚刚从天而降?
自这个雪一样的美人出现在祭台上起,四周竟一时鸦雀无声,不知是否众人都如痴如醉地着迷于眼前的天姿绝色,同唐倾墨一样忘记了呼吸?
天机长老缓步拾阶而上,来到那女子面前时居然躬身施了一礼,敬祝道:“宫主万安。”
宫主?倾墨不由吃了一惊。莫非她就是南宫氏族的现任家主,这座千机宫的掌门人?
倾墨看了看那雪美人,又看了看她周围严阵以待的女护卫,心里却浮起疑惑:若她是这里至高无上的主人,为何身边那些武功高强的女子要用那样冰冷的眼神紧盯她?比起守护,她们更像是在监视!而她身后那座完全封闭的水晶高塔,则越发像是一个软禁之地。
雪美人抬起琉璃般晶莹的眸子望向天机长老,绛唇微动,似乎轻声对他说了些什么。长老于是也放低了声音,同她单独交谈起来。
唐倾墨竖起耳朵往前凑,想听清谈话的内容,却被君祈轻责了一句:“太失礼了。”
倾墨悻悻地吐了吐舌头,只好又把脑袋缩回来,藏在袖中的玉指却不服气地偷掐了他一把。然后她便收到一只温暖宽厚的大手,整个把她捣蛋的小拳头紧紧包住。
偷瞅一眼对方的表情,发现他刻意板正的面孔上一双清眸却略含笑意,倾墨又不由自主地开心起来。收卷了挣扎的手指,乖乖挪后两步靠近他身边,直到萧君祈的脸色彻底软和下来,她才又洋洋得意地继续起自己的小动作。
也不知是不是她弄出的动静大了些,高高玉立在祭台上的那位被称为“宫主”的雪美人居然似有察觉地偏过头来。当那星月般的目光照耀到二人所在之地时,宫主美丽的眼眸突然焕发出一抹奇异的光彩,接着便如同定格一般静止不动了。
注意到她的神态变化,天机长老同样将视线投射过来,然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随之聚集,齐齐投注在台阶下的两张新面孔上。
“又是新人吗?”
“……好像还有一个外来者。”
“什么!外族人!”
“是谁让她进来的?”
刚刚静谧的祭台忽然变得喧嚷起来,人们原本平静的脸上逐渐浮现各种各样的表情恐惧的、惊慌的、仇恨的、愤怒的……刀刃一样的目光一致冰冷地射向站在萧君祈身旁的唐倾墨。
倾墨被众人异样的眼光盯得不知所措,心里纳闷道:我不就偷听了一小会嘛?至于闹得这么严重吗?
感到此刻形势的紧张,萧君祈连忙将她护向自己身后,全面警惕着当前所有人的举动。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南宫宫主突然发话了。
她的声音悠缓而清妙,仿佛水晶塔飞扬的悬角上被风摇响的花铃。她轻挥水袖,周围顿时重新安静下来,流光溢彩的星眸望向阶下,召道:“你来。”
萧君祈闻言瞳孔收缩,身子微微后倾,防守得愈加严密。
他不动,南宫宫主也不催促,始终静立在高台之上俯首遥望。如此僵持一阵,直到君祈不经意对上她注视的目光,这才发现原来对方指的不是师傅,而是自己。
见其迟迟不作反应,之前持杖的男子忍不住开口提醒道:“这位少侠,宫主有请。”
萧君祈的眼中又开始浮现迷惘。
倾墨犹豫地看着面前奇怪的局面,也在斟酌要不要听从他们的要求。
“你上来罢,我会照看那位姑娘。”终于,天机长老出声解了僵局。
君祈不放心地扫视了一圈,依然没有要上前的意思。
天机长老心领神会,下令众人退离此地,孤身来到二人面前,坦然笑道:“老朽不会武功,如此可否安心?”
萧君祈很快就能判断一个人会不会武功,他也相信眼前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于是认可地对他点了点头,又回首叮嘱唐倾墨:“跟紧长老,别闯祸,我去去就回。”
“她会对你不利吗?”倾墨焦急道。
“姑娘不必担心,我们宫主只会救他,不会伤他。”天机长老笃定地承诺,又真诚邀请她到自己的藏书阁中参观。
早闻南宫氏族拥有不少有趣的失传古籍,唐倾墨经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又觉得周遭之人似乎对徒弟并无敌意,于是率性应允下来,跟随长老前往他的住处。
与此同时,萧君祈也被南宫宫主邀入了祭台上最璀璨壮观的那座冰蓝水晶塔中。
天机长老性喜清静,他的屋舍几乎位于千机宫的最深处,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到达。与其余南宫族人敌视排斥的态度不同,他对待外来的唐倾墨总是和蔼而善意,毫无保留地给她介绍一路所见的景物及建筑。倾墨渐渐被这种真挚的热情打动,不知不觉竟想起了远在雪山里的小仙儿记得初到隐玉谷时,那个小丫头就不停唧唧喳喳地同自己说这说那,恨不得把所有好看的东西都指给她看。
也不知小仙儿如今在做些什么?是不是还在琢磨她那能让人长高的草药?
对朋友的思念很快又被眼前所见的奇异景色打断,唐倾墨诧异地看着从青石缝中一股股蜿蜒流出的奶白色液体,鼻尖萦绕着散发出芬芳的蒸雾,只觉四肢百骸如同被甘霖洗礼了一番,通体说不出的轻松舒畅。
“这是什么?”
天机长老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呵呵笑道:“此乃我千机宫最宝贵的一湾灵泉,石苔上生长的药草经常年冲刷碾磨,与此处土壤里珍贵的雪泥混合沉积,将温泉泡成了白色的药汤。别看它颜色怪异,只需这其中一小碗汤泉水就能祛病除疾,令人延年益寿。”
这么神奇?倾墨惊喜地掬起一捧药泉,果然看到了细腻的雪白颗粒这东西可比珍珠还难寻呢!回头望去,天机长老仍旧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丝毫没有不快之色。
倾墨不禁心想:世人都道财不外露,这么稀有的宝贝,他竟如此坦率地告知于初次见面的我,难道就不怕我起坏心吗?
她又想起一路见到的那些神色警惕的南宫族人,忽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这些单纯善良的信徒们拿真心待人,却被贪婪的外姓人无情出卖,招致几近灭族之祸,他们怎么可能不怨恨?
可是看着毫无警戒心的天机长老,唐倾墨忍不住问道:“您为何要告诉我这些?我本该什么都不知道的……”
天机长老闭了闭孩童般澄澈的眼睛,叹息着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于我南宫一族并无益处,我们已经固步自封太久了,也正因此才会遭受如此惨痛的教训。”
“没有盟友,危机之时便孤立无援,只能眼睁睁受人欺辱。曾经辉煌的南宫氏族已经没落,如今唯有放下自视高贵的家世地位,侥幸存活下来的吾等才有重振家族的契机。”他慢慢低下头,睁开眼看向唐倾墨,“正因我们被背叛过,故而才更要谨慎选择值得深交的伙伴。”
唐倾墨被他的话震撼,心中的疑问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可为什么相信我?”
天机长老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渐渐扬起唇角,“我相信那个孩子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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