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倾墨俯下身,摸了摸马儿柔软的鬃毛,低声诉道:“闪光,从今以后,就只有我们俩相依为命了,你可要好好听话啊。”
闪光动了动耳朵,却忽然躁动起来,四蹄踢踏乱踩,马首也四下张望,似在找寻什么东西?
“怎么了,闪光?”坐在马背上的唐倾墨稳了稳身形,努力让自己不跟着它上下颠簸。
然而
“唏律律律!”
一声乍然爆发的马啸差点没把她惊得摔下来!猛地感觉重心一倾,转瞬便发现胯下马儿竟擅自调转了方向直往市集里跑!
“闪光!”她连忙拉紧缰绳,紧张道:“你要去哪里?”
一路疾驰的骏马很快闯入了人群,吓得街上百姓慌忙躲避,一时间惊叫声、咒骂声、物品碰撞声不绝于耳。可是那马儿却像着了魔一样,完全不顾周围的阻碍,全神贯注地往前狂奔,红宝石般的眼里充满兴奋。
“停下!快停!”任凭倾墨如何命令,闪光居然都不为所动。
直至跑到一座富丽长庭前,它才渐渐行缓,在一棵巨大古柏下驻足。只是此刻它眼中兴奋不再,却多了一丝困惑和迷惘。
眼见自己离队越来越远,刚刚被冲撞的人们又将跟来的家卫拦路截住,倾墨不由有些气恼,一手拎住闪光尖尖的耳朵道:“你今天是吃错药还是没吃药?”
话音未落,身后竟又多出一个清灵的声音来“我说谁这么大胆,到了此地还敢骑马。唐倾墨,你是来砸场子的吗?”
回头,正对上白晓晴质问的眼神,倾墨愣了下,脱口就问:“你怎么在这?”白大小姐现在不应该正在主持夜宴吗?
轻飘飘地哼了声,仍是一身纯色素衫的白晓晴慢悠悠道:“眼下大半个天水城都是‘翳’的势力范围,我在哪里都很正常。”说到这里,她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很想问你,既然已决定不参加华灯会,现在还跑来我迎宾会场做甚?”
“我正要离开。”唐倾墨傲气地扬起首。切,谁稀罕哪?
白晓晴淡淡一笑,似也不打算留她,漫不经心地丢出一句话:“嗯,也是,唐门已经有代表入席,你若再出现确有不妥。”
本来正调转马头要走的唐倾墨突然就定住了,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回来,音调也提高了几分,“你说什么?唐门入席?怎么可能!”
白晓晴轻咦了一声,奇道:“你居然不知?唐家在豫地的那位堂主刚递了拜帖来,今夜人便到了天水,随行的还有另外几位分堂堂主,按理说如此大事主宗早应得知消息……我说唐倾墨,你这个门主当得是不是太闲了?”
“豫地……唐敏?”倾墨猛吸了口气,“他竟敢自作主张!”前不久送出去的三十七封召集令中,有三封自寄出便毫无回应,其中一封就来自于中土豫州。豫地是唐门除蜀中以外势力最大的一块地区,掌控着唐家在江湖上最重要的暗器交易,属于她的旁系表叔唐敏的管辖范围。
鉴于较近的亲缘关系,起初她还想给这些长辈几分颜面,并未打算直接下死令逼他们就范。可如今对方非但不知感激,反倒还神不知鬼不觉地结党营私、集体抗令了!
倾墨不由怒目道:“区区几个堂主,根本没有资格代表唐门,你怎能让他们参会?”
闻言,白晓晴忍不住要嘲笑她,“我的唐大门主,你恐怕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这些人若还仅仅自视为堂主,如何能代表偌大的唐门?”
唐倾墨如遭当头一棒,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想造反?就凭这点力量,他们怎敢妄想取代唐家堡!”
白晓晴却不以为然,“若我是豫地堂主,我也会选择此刻叛变。再没有比老门主刚走,新门主又这么弱更好的时机了,何况华灯会群英云集,正是宣告天下、招贤纳士的良辰。”
倾墨抿紧了嘴唇,瞪得溜圆的眼睛充分表达了自己对这番话的不满。
白晓晴只当没看见,大大方方地迎视她,一脸“怪我咯?”的表情。
这时唐家的侍卫们也已经赶了过来,迅速将唐倾墨围在身后,警惕地盯着面前的白家大小姐,每人脸上都是一副护主心切的神色。
轻蔑又讥讽地扫了他们一眼,白晓晴只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不管师出有名与否,‘翳’只承认赢家!”
待她走远,身边的侍卫才松了口气,恭敬朝唐倾墨请示:“门主,是不是继续上路?”
须臾的沉默过后,她才下定决心道:“不,我们不走了。”
一众侍卫听言不由面面相觑,谁也不明白自家小主人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通知管家让所有人回来,在门户清理干净之前,谁也不许回唐家堡!”唐倾墨狠狠放话,手里一勒缰绳,闪光便立即调头往来时的路驰去。
在唐家众人都离去后,那棵枝繁叶茂的古柏上才轻轻落下一道人影。当他伸出左手时,掌心里停着一点莹亮的蓝星。
“本以为这会是最后一面,没想到……呵,真是天意弄人。”南宫凉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目光迷离地望向满城的绚烂花火,看着它们从盛放开到凋零,直至完全烟消云散。
“烟花再美,也总有消散之时……”他低叹了一声,自言自语般说道:“唐倾墨,希望从今以后,你再不要把我当成从前的那个人。”
天水城,唐门分苑。
刚听见最新传来消息的唐倾墨忍不住“啪”地一声砸了手里茶杯,明眸中盛满了怒火,仿佛只要递张纸就会马上燃烧起来。
“门主息怒!”大堂里聚集的所有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息怒?要她怎么息?原来那帮狼子野心的叔伯竟早已开始筹谋今日,不仅没有提前走漏半点风声,反而一直在暗处盯着自己的所有行动,一得知她们要回唐家堡的消息便在天水附近的所有驿站都设好了埋伏。如今时机一到,先行的队伍就如自投罗网,那些六亲不认的混蛋更是趁机抓了她的亲妹妹!
倾墨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不想承认,但白晓晴说得却没错,现在的的确确就是心存有异者的最好时机。
父亲的死几乎耗尽天水城内所有唐门人的心力,而其余各地的堂主也都因收到她的召令而匆匆赶回蜀中,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她身边的力量就只剩人丁稀薄的一个小小分苑,根本无法与实力庞大的豫地堂主相抗衡,何况现在他们手中还有了人质!
二十年一度的华灯盛会,更是绝妙地给了其喧宾夺主之机。天时地利面面俱到,她甚至不得不怀疑,娘让自己回家的那封信是否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大堂众人全都忐忑不安地盯着唐倾墨的神色,盼着能从中看出一点希望来。虽然目前敌我实力悬殊,但若立刻向唐家堡传讯求援,或许还有丝机会能赶上。
但这却非唐倾墨所想,莫说对手早已盯紧他们的一举一动,讯息能否传回唐家堡还是未知;便是被宗族长老们知晓自己降不住部属还让他们翻了天,她也无颜回家面对蜀中父老。
倾墨沉吟半晌,心中已有计较,唇角忽然绽放的笑容让众人不禁生出几分胆怯来“好,很好!既然你们要撕破脸,就休怪侄女不讲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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