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夜风擦过肌肤,如同游走的水草,带着一丝粘稠的湿气。唐倾墨低头看着水中晃动的倒影,觉得它既苍白又可怜,全然不像以往的自己。
是谁把自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啊……
“南宫凉!我恨你!”她发泄似的朝天空大声喊道。
峡谷山壁传来的回音却仿佛讽刺一般不断循环,在她的耳边重复叫嚣着:“我恨你,我恨你……”
连老天爷也像是刻意跟她作对,憋了许久的雨水忽然就倾盆而落,浇得她猝不及防。长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单薄的烟丝水罗裙被雨沾湿,紧紧贴在身上。
但这体肤之冷远比不过心里的冰霜,唐倾墨索性挡也不挡,张开双手迎上从天而降的大雨,似想要将自己放逐在冰冷的雨水里。
和雨融为一体的话,流出来的眼泪就看不见了。
可谁又在乎她流不流泪呢?
她想嘲笑自己的掩耳盗铃,便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附近偶有行人路过,都会对那大雨中时哭时笑的女子指指点点,大概从未见过如此癫狂之人。
也不知淋了多久的雨,唐倾墨整个人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她的脸色煞白,双眸却如洗过一样清亮得逼人,透出一丝觉悟的神彩。
她仰起脸看着乌云渐散的夜空,唇角微抿,轻轻地笑了。
既然你并不在乎,那便让长风代替你的拥抱,让雨点代替你的亲吻;从今以后,我将与风雨相伴,不再做日日等你的空窗!
身后忽然划过一道天青色的影子,却在她一转眼看去的刹那,消失不见。
……
南宫尘月本以为,自己恐怕活不过这一日了。
未想到,双眼竟还是被清晨的阳光刺痛着睁了开。
“你醒了?”
低沉的男声刻意放柔了语调。
她动了动酸涩的眼珠,循声朝榻边看去
怎么是他?
“女人,我可是不遗余力地救了你两次,你该如何谢我?”男子的嘴角噙着坏笑,生生让那张阳刚俊朗的脸多出了几分邪气。
这副令人讨厌的表情,不禁又让她想起那日昏迷前他说得那番无耻调笑。
南宫尘月谨慎地查看了一遍身体情况,却惊讶地发现,经脉之前所受的重伤竟愈合得差不多了,而身上的外伤也都得到了很好的包扎。
目光疑惑地转向眼前那人是他治好的吗?
可一看到他脸上得意洋洋的表情,她心里就十分不痛快。这吊儿郎当的二世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
“喂,老子自说自话半天了,给点反应啊!”对方似对她的态度极其不满。
“我不叫喂。”南宫尘月冷冷道。
眼前男子却忽然眼睛一亮,盯着她问:“那你叫什么?”
南宫尘月不想和他多纠缠,便简短吐出两个字:“紫微。”
谁知那人竟不知好歹地挑了眉,“这可不像是个名字。”
“名字不过只是代号,叫什么又有何妨。”她不耐烦地撇开眼睛。
“名字不过只是代号,那你告诉我又何妨?”他也鹦鹉学舌地开始耍起了无赖。
南宫尘月重新闭上眼,索性装睡不理他。
可他却自顾说了起来:“我听说血煞盟的杀手身上都有一样信物,信物上镌有每个人的名字,被视作盟内身份独一无二的凭证。”
南宫尘月装作没听到,继续假寐。
直到头发蓦地被人扯疼,她才不得不睁开眼怒瞪回去。然而这一眼瞪去,她的眼睛却张得更大。
只见那毫无礼貌的男人竟擅自摘了她的羽翼发饰,拿在手里随意把玩。
她再也忍耐不下去,伸手便要夺回来。
却被他轻轻巧巧地闪了开去,粗糙的手指在那片蓝色羽翼上略一摩挲,嘴角又再度有了笑意,“月?这才像个女人的名字。”
“还给我!”她怒不可遏地警告道。
男人脸上依然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恶表情,还当着她的面将她的发饰收入怀里,好整以暇地抛下一句:
“我叫唐战。记住了,这可能是你这辈子认识的最重要的名字。”
南宫尘月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大大低估了这个玩世不恭的二世祖。
连白家大小姐都不知道形态和位置,司空家神偷少爷找了许久都没偷到的身份信物,居然被他一眼就识破了!
她的眼底瞬间闪过杀意,掀被而起下床去追,却未料竟被长长的裙摆绊了一跤。
唐战就站在不远处,一脸好笑地看她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惊慌失措地盯着自己身上如云霞曳地的紫纱裙。
“我的衣服呢?”南宫尘月失声惊呼。
唐战不痛不痒地回道:“烧了。”
“烧、烧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知道你们那个神秘组织会在你身上藏什么追踪道具,自然是烧掉最为保险。”唐战悠悠哉哉地把双手环在胸前,答得头头是道。
“那封信呢?”她几乎快要失去理智了。
唐战对她摊手,表情坏得理所当然,“自然是跟衣服一块烧了。”
她九死一生地从兑君手下逃出,为的就是保全这封重要的信,如今她侥幸活下来,他竟然敢告诉她信已烧了?
南宫尘月突然有想和他同归于尽的冲动。
唐战却似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一样,轻松地吹了个口哨,眼神里有丝恶意的戏谑,“劝你还是安心养伤吧,在这里你没人能打得过。”
他没有说错。
这个地方虽然看上去是个如世外桃源般和平安详的小村落,住在这里的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再淳朴不过的老百姓。
可是当南宫尘月亲眼见识到一幕幕“奇景”后,就再也无法将他们与普通老百姓划上等号。
比如伙房那位刀工精湛的胖厨子,徒手剔骨都能精确到分毫不差,肉割好了就剩下一副完整的猪骨架。
再比如住在隔壁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整日就只拿着一双针线缝缝补补,但确能准确无误地钉死一只突然蹿过的耗子。
就连那个天天给自己烧水送饭的干瘪小丫鬟,也能单手扛起满满一大桶滚开水,一丝儿水珠都不见洒出来,怎不教她看得心惊肉跳!
南宫尘月不得不怀疑,住在这个村子里的村民,恐怕都是些退隐江湖的世外高人。但这些人平时对她都很友善,让人一点也看不出会武功的样子,只有在她试图逃出村外时,才会遇到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阻挠。
在经历好几次无果的尝试后,她终于放弃,无可奈何地住了下来。
何况,在没有拿回被唐战抢走的身份信物之前,她也回不去千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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