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两个乞丐的话使唐倾墨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而步非双的一句话又让她此刻心乱如麻。
她是巫婆婆俘虏少女和水家四仙姑拍卖事件中的当事人,更是所有人现在怀疑的幕后主使,原先她以为白晓晴把江湖舆论引到自己身上只是因为她们的赌约,没想到这些事竟真的都是白晓晴一手策划!
从白晓晴之前栽赃自己的理由来看,似乎那才是她的真正动机利用江湖对修罗教的恐慌使武林世家放弃矛盾与各大门派联合,并且借自己之手解救众女赢得人心,一举拿下武林盟主宝座。
真是算得步步精心。
唐倾墨想出了一身冷汗,“翳”这张作为幕后监督者的情报巨网,不知何时竟已可以实质操控江湖上的风云变幻。怪不得所有人都教她不要与白家作对,原来那藏在暗处的力量,是操控人心的力量,是掌管耳朵和嘴的力量。当民间的丐帮没落,这种力量完全被一个背景庞大的组织掌握,这才是江湖上最可怕的势力。
白晓晴眼底的阴霾一闪即逝,脸上又挂起谦卑的笑容,“步帮主可真是折煞晓晴了,我们区区一个‘翳’哪敢跟当年风光无俩的丐帮相比?在您未离开之前,丐帮弟子在江湖中的地位可是无人能及。”
说到这里,她的话锋却陡然一转,“可惜时至今日,丐帮昔日的繁荣早已不在,帮中弟子的素质也是每况日下,单我手上就有不少丐帮弟子坑蒙拐骗的案例。今日白家设宴九雀山庄,江湖大半掌门人皆在客席,步帮主请的这二位兄弟怕不是故意来碰瓷的?”
一众乞丐闻言愤然起身,纷纷开始对白家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朝廷的走狗,有什么资格评判我们丐帮?”
“‘翳’私底下干的勾当比我们肮脏多了!”
“这些年你爹干了什么我们都知道,却被你们逼的只能忍气吞声,如今我们帮主回来了,你休想再欺我丐帮无人!”
步非双哼了一声,也不见她如何动作,身影便转瞬飘至白晓晴近前,脚步轻盈,衣袂如风。
“你可知自己在跟谁说话?”语调沉稳,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傲然。
白晓晴被她扑面而来扬起的风沙刺痛了眼睛,但却强忍着不适昂首与其对视,眼中含着泪,微笑的表情却无可挑剔。
“步帮主是武林中响当当的大人物,虽多年未有音信,晓晴也不敢有任何冒犯。只是凡事都讲究个证据,这位兄弟方才说自己是被我‘翳’的人所伤,可有任何人证物证?若是你能举出一样来,我白晓晴二话不说,亲自向你赔罪,我白家全权负责你后半辈子的衣食住行!”
那乞丐气得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翳”行事向来天衣无缝,就算幸运让你捡回一命,又怎么可能给你留下反咬一口的证据?
而另一个乞丐就更心虚了,巫婆婆的事他完全就是一个偷窥者,连靠近一点让人发现都不敢,怎么可能会有证据?
白晓晴似是吃定了他们反驳不出来,转向步非双道:“帮主您看见了,晓晴不是怕担责任,只是无中生有之事,我白家无论如何也担不下来。当着在座各位掌门人和武林前辈的面,步前辈也不能故意为难晚辈吧?若是传出去,人言可畏。”
步非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她回中原时日不长,对当下江湖形势的认知也多是从丐帮弟子口中听来,不清楚短短几年就让“翳”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组织声名鹊起、三十年的经营就让其影响力遮天蔽日的白沐首领是个怎样的人物,更不了解这个人人都敬畏三分的白家大小姐究竟是何等厉害。
可是今日仅仅一次正面交锋,她就发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很不简单。
面对她竟能面不改色,当众被问责还能冷静应对,甚至反过来将她一军,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二人僵持之间,其余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尽管相信丐帮这两个弟子的话不是空穴来风,可对方又拿不出来证据,本着对“翳”的忌惮,在无十足把握前,他们可不想去扳倒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何况这庞然大物手里还握着他们的弱点。
“说到证据,”席间有一人突然挺身而出道:“我这里倒是有一样。”
大家转眼看去,竟是颜修。
白衣剑仙长身而立,身为干华派的大弟子,他的身上自有一股出于干华山的浩然正气。作为前盟主尹沧澜治下的江湖第一大派,武林中人没有不敬高素质的干华派弟子的,便是外门也有无数人争相拜入,何况还是内门精英中的精英“十二山河剑”核心弟子之首。
撇开他的个人作风问题不谈,“百变剑仙”的话其实是相当有分量的。
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了一本青皮古书,向众人展示道:“这是我和唐盟主深入巫婆婆的蛊穴所带出的物证,正巧应了那位丐帮兄弟的口供。”
众人一看,神色均有疑惑。
这书里讲了什么?竟能让“索命蛊神”都为之疯狂?
没想到颜修身边的小金铃却站了起来,向众人解释她们苗疆的传统和巫婆婆所信仰的女娲传说。
待她说完,颜修指了指书上的缝线道:“我们发现这书是被人重新拼凑过再装订起来的,显然,那人的目的就是诱导巫婆婆照着这书上所述之法去修炼邪术。”
白晓晴丝毫也不心虚,语气淡淡,“这书我可不认识。”
颜修一哂,“你虽不一定认识这书,但你一定认识这书上所描绘的怪物。”说罢,他忽然看向唐倾墨道:“连唐盟主都不幸在蛊穴中被那畜牲咬了一口,当时能捡回一条命,实属不易。”
唐倾墨听他说的有些莫名其妙,她何时被那怪物咬了?
没想到白晓晴却面色一变,紧张地问她:“你被蛛蝎咬了?”
脱口而出的“蛛蝎”二字,让天魔教教主神情一凛,目光紧紧盯向白晓晴。
而同样看向白晓晴的还有在场所有年长的武林前辈。
“蛛蝎?康家的蛛蝎?”龙潭老人不禁激动道。
也有人惊疑道:“此兽不是传言在与修罗教大战中连同火莲一道被毁了吗?”
“怎会到了巫婆婆手里?”
“难道白家当年把它藏起来了?”
一时间众人质疑的目光纷纷都射向白晓晴。
直到看见唐倾墨无辜的眼神她才发现自己中了颜修的计,不由恨得银牙暗咬。
“看来某些人是不攻自破了。”步非双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晓晴,竟然有点期待这看起来像个假小子的小丫头下一步会作何反应。
龙潭老人亦逼问道:“说!蛛蝎如何会留到现在,又如何落入巫婆婆手中?你肯定知道内情!”
“阿弥陀佛,白施主还是老实交待的好,念在你尚且年幼的份上,贫僧不会为难于你。”明心大师素来慈祥的脸上也多了几分严肃的表情。
司空南却回头看了眼颜修,低声问道:“那东西应该被你宰了吧?”
颜修笑着对他点点头,“刀圣放心,那蛛蝎已被蛊虫魔化,我自然不会放任这等魔物为祸世间。”
白晓晴咬紧嘴唇一语不发,面对这么多人的责问,形单影只的她显得有些势单力薄,雪白的衣衫在阳光下晃得刺眼。然而无人能替她说一句话,“翳”的组织纪律严明,她的手下可以服从她的任何命令,可也从来不会越俎代庖。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唐倾墨,看着她身边维护她的朋友,身后支持她的家人,忽然感到有一丝寂寞。
唐倾墨,你为什么就能活得这么坦荡呢?你从不求人,人们却不自觉地靠近你;你不求名利,让无数人眼红的名和利却偏偏选择你;你只需要做自己,就能拥有那么多愿意把心交给你的朋友,就算你犯了再大的错,他们还依然愿意原谅你、相信你。
可是我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处心积虑如履薄冰,到头来却竟是只剩我自己。
“大小姐!”
一声急呼唤回了白晓晴游离的神思,她有些木然地看着自己的得力手下。
“皇族的亲兵来了,称要捉拿白家的反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