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了登徒子后,唐倾墨任由身前少年将她一路领回去,表面上虽一言不发,心里却是突突地跳,似在期待着什么。但眼看就要到房门口了,她的笨徒弟还是只字不语,只是沉默地牵着她的衣袖往前走,着实让她有些急恼。
“说点什么吧说点什么吧……”
倾墨小声嘀咕着,脚下步子也放慢了些。而萧君祈似乎察觉到身后少女的异常,不由转过身去轻声询问:“师傅?”
“嗯?”唐倾墨立马抬头,颊上飞起两朵红云,狡黠的明眸此时竟含羞带怯、略有期盼地看着面前少年。
君祈对上她的眼睛,忽然低下头去,有些懊恼地呐呐出声:“对不起……徒儿不肖,不该引狼入室,而且还保护不及,害得师傅被人欺负……”
“嗯……”倾墨轻应一声,算是接受道歉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笨徒弟你难道没什么别的话想说吗?埋怨地瞥他一眼,见少年似乎还要开口,倾墨又换上期待的表情。
“师傅……”
“嗯。”心跳好快。
“我……”
“嗯?”说呀!
萧君祈似乎犹豫了一会,眼神闪闪烁烁不敢看她,最终偏过头憋红了脸道:“我不喜欢你跟那个男人待在一起。”
扑哧!倾墨一下子笑出了声来。
看到少女脸上刹那绽放的如花笑靥,君祈突然就不知所措了,紧张得手都不晓得往哪摆。但他又有些心虚地不时偷瞟对方表情,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了师傅生气。
不过师傅似乎……很高兴?
倾墨笑了片刻,才慢慢敛回扬起的嘴角,微垂了眸,艳丽的小脸上竟带了娇羞的神情。“嗯!”她仅仅吐了一个字作回应,也不晓得这个“嗯”是表示知道了还是答应了。
萧君祈感到有点困惑,很想再问清楚一些,但他此刻头一回见着师傅这样羞怯的神态,不由又呆呆地看着她。
她现在的样子,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乖巧温顺。若说平时的师傅是只高傲优雅的孔雀,只可远观而不敢逼近,此时的她便是一只柔顺可爱的小猫,让人忍不住想去亲近。
心里想着,君祈就不由自主伸出了手,轻轻悬在倾墨头顶,但又小心翼翼地不敢落下。犹豫片刻,他试探性把手地往下移动少许,直触到少女的发丝,柔滑得好像丝绸一样。
倾墨没有反应,只是脸似乎更红了些,像清晨初绽的红蔷薇。
君祈见她不排斥,心里一喜,便将手的重量完全卸在她的青丝上,徐徐地抚摸起来,像在爱抚一只正在撒娇的小猫咪。
小猫咪好像很害羞,小脑袋略低了低,刚好及至少年胸前,让他抚得更加顺手。
气氛正安详旖旎着,谁知少年一句话又打破了这种暧昧的宁静。
“师傅,你若一直这样听话该有多好?日后还是莫要再去扒人家衣裳了,若是再惹来几个这样的人可怎么办呀?”
啪!咔嚓咔嚓……
唐倾墨只觉得自己一颗心浮在云端正飘得欢,突然就被这句话狠狠打落地上,碎裂成一片片。
猛地抬头,她恨声叱问道:“孽徒!你竟信了那登徒子的话?在你心中,为师就是这样的人吗?哼!”
倾墨咬牙切齿地质问完,又一巴掌打开抚在头顶的手,怒气冲冲便转身往回走。
“唔师傅对不起!徒儿又说错话了,等等我!”可怜的萧君祈只好又追着自家师傅的脚步,急急赶着解释去了。
回了房,师徒俩又闹了半晌,直至少年哄得口干舌燥,才终于平息了倾墨的怒火。不过既然提起了那个登徒子,她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当年云纵火案的秘闻还尚未从易剑临那里得悉,杀害雪兔的罪魁祸首还逍遥法外,干华灭门一案的消息也未有着落,他们师徒二人这些日子确是太过逍遥了。不过眼下正好有一人可以帮自己解开谜团,就是那个藏剑山庄的易子枭!看他在庄中的身份似乎不低,若有他的帮助,她和徒弟要混入藏剑山庄,窃取易庄主的秘密,倒是容易得多了。
想及此,倾墨便与徒弟商量了一番,打算利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登徒子获取消息。
不过萧君祈却有些迟疑,一方面自己打碎凌家花瓶之事还未解决,另一方面他也不想依靠那个对师傅心怀不轨的易子枭,是以如今颇为犹豫。
唐倾墨哪里会猜不出自个徒弟在顾虑什么,不由对他嗔道:“那花瓶之事八成就非你之过,不过是凌霄然栽赃的借口罢了。而那个登徒子也未必真敢对我做什么,何况还有徒弟你在,你不是说要时刻守着为师吗?”
“是,可是……”萧君祈刚要说点什么,却忽然被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打断。
“萧公子,唐小姐,我家小姐请二位去席间用膳。”
这声音有些熟悉,倾墨认出是凌府的丫鬟小翠,但她倒是好奇,怎么一向只派人送餐到房中的凌霄然,今日突然想宴请他们了呢?
八成有阴谋!倾墨眯了眯眼,跟身旁的萧君祈交代了一句:“一会凡事都听我的。”便起身出门,带着徒弟一起,让小翠领路去赴宴了。
二人被领到一处颇为精致华美的膳厅中,地上铺了花纹繁复的波斯地毯,毯上正中则摆着端庄大气的红木桌椅,山水屏风微掩一角,珠帘华灯一应俱全,确是富贵人家的阔绰做派。
倾墨一眼就望见早早坐在红木方桌前的易子枭,虽说不是她想看,但此人确有吸引众人目光的魅力。此刻他正斜倚着椅背,一手支着微偏的脑袋,一手把玩着桌上的茶宠,锐利如鹰的双眸此时却慵懒地半眯着,反显得悠然闲适。一身华贵的墨色锦袍上绣着暗红的剑状图腾,再配上他那张英俊的容颜和雍容的气质,好好一张普通的红木椅愣是被他坐出了太师椅的味道。
随着门帘被掀开,易子枭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而来,当看见高傲的少女走进来时,他优美的唇线微微漾开一个浅淡的笑来。
而在他右手边坐着的凌霄然显然气场就弱了一大截,被旁边的男子夺去了太多光芒,是以倾墨一进门甚至都没看见她。
此时缺乏存在感的凌霄然却是婷婷站了起来,以主人的待客姿态邀请刚来的二人入座。
“凌小姐这又是唱的哪出?”倾墨略带嘲讽地直接问道。
不过凌霄然倒是不着不恼,端庄礼貌地笑道:“唐小姐,你与萧公子做客凌府也有几日,霄然也未好好招待过,今日便是霄然作为主人家给几位贵客接风赔礼,也顺便庆祝一下萧公子身体康复。”嘴上是对唐倾墨说着,美眸却是频频往她身后的萧君祈处瞧,她可是许久没见着他了。
倾墨自然不信她会这么好心,借口看她徒弟倒是真的,不由心里又有些不舒服,干脆拉着君祈离她远远地坐下,又往他身前挡了挡。
凌霄然见此虽有不忿,但也没说什么,拍拍手便叫下人开始上菜。
一桌子美酒佳肴上来,倾墨才总算知道这顿“鸿门宴”的目的。
醉鸡、醉虾、酒熏鱼……满桌的菜都飘着酒香,而且还有凌霄然专程买来的陈酿烧酒,这一顿若是吃喝下来,恐怕都得踩着棉花回去!
唐倾墨蹙了眉,微有不悦。她的酒量虽还不错,但她徒弟可是一沾就倒,丝毫不能碰酒的。何况他若喝醉还会做出奇怪的举动,她就更不能在外人面前让他乱喝了!
萧君祈一见这满桌酒菜也是头疼不已,自从两次吃过酒酿团子后都让自己昏睡不醒之事发生以来,他就再没敢沾过任何与酒有关的食物,这回却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带酒的菜了。
但凌霄然显然不打算放过他们,酒菜甫一上来她便开始变着花样劝酒,又笑眯眯地让大家多吃菜。而她旁边的易子枭见此却毫无反对的意思,反而玩味地看了一眼唐倾墨,自己就首先开始灌酒。
倾墨本想推托,但那可恶的登徒子却偏偏不放过她,宁愿自罚好几杯也要劝她喝一杯。君祈更是被热情的凌霄然逼得没法,就打算硬着头皮喝一点。
可当他的唇刚要碰到酒杯时,却被一只玉白的柔荑劈手夺了杯子。
“师傅?”君祈惊讶地看着倾墨仰头灌下一杯,动作豪气万千,偏又有种女儿家的娇媚风情,看得他目瞪口呆。
“我徒儿不能喝酒,我替他。”简单地扔出一句话后,倾墨便开始了无止境地与酒搏斗。
而易子枭见此也突然转移目标,也对着萧君祈敬起酒来,结果当然是全盘被唐倾墨代饮了。他看着面前冷傲的小美人逐渐被酒熏得双颊泛红,眸光却依然清亮迷人,心中欢喜惊艳之余又不由赞叹佩服,这小丫头的酒量可真好!
君祈在一旁担心地看着师傅,几次想劝她停下或自己替她喝,可却每次都被那双明艳逼人的眸子给瞪了回来,于是他就只能默默地看着她喝,并时不时给她夹些菜调歇一下。
后来唐倾墨喝得多了也就渐渐顾不上他,萧君祈也开始有点饿,鉴于满桌子菜都是带酒的,他精挑细选了好一会才找出一样自己能吃的甜点,用筷子夹起一个色彩鲜艳的糯米丸子便塞进嘴里。可嚼着嚼着他就发觉味道不对,里面竟有股酒香漫溢开来,熏得他有点犯晕。
倾墨不经意回头瞥了徒弟一眼,却惊讶地发现他清澈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一转眼看见他碗里的彩色丸子她便明白过来。这个凌霄然,居然把酒酿团子做成五彩色的了!
于是她也顾不得再喝酒,也不管宴席间把主人家独自撂在桌上有多失礼,一把扯了君祈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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