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宽敞的大厅里,一排排幽蓝的精致架案像海中神秘的蓝珊瑚,随着前行的脚步缓缓向后浮游而去,一个个戴着白色面具的黑衣杀手似鬼谷幽灵一般,忽而贴近身侧又迅速飘离。
透过面具上镂空的眼洞,看着这一切有些失真的景象重现在眼前,萧君祈心里忽然多了几分感慨。不久之前自己还刚从这大厅初来乍到,甚至经历了命悬一线之险,如今才不过一日,他又要从这里回去了。如同画了一个圆圈,从哪里开始,便从哪里结束。
一幕幕场景像走马灯一样迅速回放,惊险的,喜悦的,痛苦的,焦急的……最后都汇聚成了眼前这扇宿命般的黑色方门,在血煞秘境里经历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场短暂的幻梦。
“走吧,紫微在等我们。”太阴的声音响起在耳畔,唤回了少年漂浮的思绪。
萧君祈点点头,轻轻抚摸了一下身后背着的漆黑色木棺,棺木上坑洼不平地反着光,似刻着某种古老玄奥的花纹。少年清澈的瞳光里溢出似水的温柔师傅,我们要回家了。
有点空落的心重新被信念填满,他知道,世上没有什么东西会比他现在背着的更重要。刚刚踏出一步,萧君祈却突然顿在了原地,直视前方的目光中满是震惊,还有警惕。
贪狼!
“呵呵,竟然没死,看来你的命很硬。”妖魅的紫瞳里带着嗜血的寒芒,漫不经心地盯了一会戴面具的少年,又转眸看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他身旁的太阴。
仅仅一瞬间,萧君祈察觉到身侧之人的轻微颤栗,但这一细小异常却极快地消散。太阴又恢复了她一贯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这一次,她的嘴角没有带笑。
贪狼看着这并肩而立的两人忽然轻笑了一下,随即迈步朝他们一步步逼近,萧君祈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上透出的寒气那曾差点让自己一击毙命的可怕力量。
走到二人面前,贪狼微微低首,饶有兴味地瞧着身体逐渐僵硬的少年。他比君祈还要高出半头,此时以俯视的角度看他,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威势。
萧君祈竖起全身的防备抬头迎视他,却被贪狼左耳上的唯一一只宝蓝色耳钉吸引了注意。水滴形的耳钉线条优美、光华流转,无比契合地贴在他雪莲花瓣般的精巧耳垂上,可却是独一无二的,显得格外特别。
但君祈模糊地记得,初次见到贪狼时,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近乎完美得无懈可击,并没有此刻这种少了一只耳钉的残缺感。而且他有一种预感,全身上下仅佩戴了这一样饰品的贪狼,他的耳钉绝不会仅仅是普通的饰物。
另一只耳钉去了哪里?
巨大的疑问盘旋在他脑海里,以至于君祈差点忘了对方上次对自己突如其来的袭击。
“你身后背的是什么?”贪狼嘴上懒洋洋地问了一句,右手却如闪电般迅疾探向萧君祈背上的黑棺!
君祈猛然惊觉,几乎在他伸手的同时向后极速避开!这才在那只可怕的魔爪刚刚开启一丝缝隙时,险险将棺木从其手中救出。
快得几乎目光难辨的一招竟落了空,这个结果似乎让贪狼有些不满。危险的紫眸牢牢锁定住已退离自己数步的少年,像是在揣度对方的心思。然而他只略一思考便放弃了这个打算,随即干脆地抬步向萧君祈走去。仿佛在他看来,直接用武力逼问才是与自己最相配的捷径。
可就在他踏出第一步时,太阴突然走上前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贪狼果然停步,只是脸上表情变得有些不耐,依旧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道:“你有话说?”
话虽是疑问,语气却是不容反驳。
因为没有人敢无缘无故挡贪狼的路。
“是。”太阴的语气无波无澜,亦不卑不亢。
“说。”贪狼心不在焉地偏过头,毫不在意她会用何种说辞。反正无论她说什么,也只不过是为那可疑之人拖延了一小段死期而已。
“棺中乃净秽往生之人,吾等受命送逝者安葬。”太阴目光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贪狼闻言倏然低头,紫眸一瞬不瞬地盯向面前淡淡仰头看他的温婉女子。他的五官比常人要立体许多,眼眶凹陷,眉骨突出,鼻梁高且直,似不是纯种的东方血统。垂首看人时,妖异的紫瞳被过分立体的骨挡住了光线,掩盖在长睫和浓眉的黑色阴影下,显得阴鹜森然。
萧君祈望着眼前气氛陡然变得紧张的二人,对太阴莫名其妙的话感到不明所以。但令他惊讶的是,专横跋扈的贪狼听到这句话后,竟真的没有再来探棺了。
二人视线胶着许久,太阴淡然平和的目光似乎定格成了永恒,终是没有让对方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破绽。僵持之中,贪狼忽然转过头,向立在一旁的萧君祈勾起一抹冷笑,“你的运气很不错,只是,下次不会再有人帮你了。”
说完,那紫瞳的恶魔竟然就这样转身离开了,但他却在与太阴擦肩而过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贪狼走后,太阴突然身子轻晃了一下,似乎有些站立不稳。君祈连忙赶上去扶住她,关心道:“太阴姐,你没事吧?”
太阴略有疲惫地摇了摇头,戴着黑手套的双手藏在袖中轻轻握拳,嘴角却微扬起一丝浅笑,柔声回道:“没关系,走吧。”
南宫尘月已独自在房中等待多时,当太阴带着恢复健康的少年出现在她面前时,这一向冷淡的冰川美人竟难得露出了欣喜的目光。可是等萧君祈取下身后棺木,抱出里面昏睡的少女后,那双绝美凤眸中难得一现的光芒又重新黯淡了下去。
“她是怎么进来的?”南宫尘月清冷的嗓音里多了几分严肃。她能带这少年进入血煞已是冒了天大的风险,现在竟又多了一个,若是被人发现,他们全都得跟着送命!
“我也不知道,但师傅现在病得很厉害,我必须赶紧送她离开。紫微,很抱歉,这次又得麻烦你了。”萧君祈的语气十分愧疚,他也明白自己给她们带来了很多麻烦,可是若要不顾倾墨性命,他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什么!又要离开?你当血煞盟是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南宫尘月感到不可思议,心中莫名就腾起一股怒气。她好不容易才带他进来,甚至差点还赔上性命,可这才短短一日,他居然如此轻易就说要走,白白枉费她一番苦心劳累。
“对不起……”君祈惭愧地垂下头,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
南宫尘月静静凝视了他一阵,虽然她心里清楚,眼下杀了这姑娘才是保守秘密的万全之策;但她更清楚,这样做只会让她失去这个难得的朋友,甚至让他恨上自己,而比起事情败露招致死亡,她似乎更害怕那样的结局。
“这是最后一次,”清冷如霜的话语从南宫尘月玫瑰般的唇间缓缓倾泻,“从今往后,我再不欠你!”
看见紫微眼中的决绝,萧君祈知道,自己一定是让她失望透了。虽则如此,她却仍选择成全他最后的心愿,只是恩怨两清后,他们亦不再是朋友。心中默默叹口气,他也只能苦笑着接受这个现实,紫微已经仁至义尽,此次确实是他妄为了。
太阴站在一旁沉默着看他们一刀两断,神情里却带了几分感伤与不舍。
尽管日后他们不会再有交集,但这最后一次,南宫尘月还是决定送佛送到西,将萧君祈带到他们初见的那处小苑再离开。
而至于太阴,因她担心贪狼会去确认他们是否真的去送葬了,所以为了圆谎,她得带着棺木继续去处理后事,便让紫微领着二人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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