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子嗣,这并不是大姑娘的问题。”
乐音看着面前哭成一团的母女,并没有什么犹豫就选择了实话实说:“问题应该处在大姑娘的夫婿身上。”
“这,这怎么可能?!”宋家大太太有些懵,这平时从来都只听说怀孕生子那都是妇人的事情,女婿又不是不能人道,怎么会……
“您该不会觉得,这生孩子,是我们女儿家一人之力就能完成的吧?!”乐音有些意外面前这位大夫人的愚昧,不过想到这世界的背景,她就又勉强能够理解,造成眼前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什么了。
并不是这些女子的错,而是她们背后,整个社会制度的错。
对于女子的轻视与贬低,在这个世界是十分普通平常的,据说眼前她所处的北境,还算是这类规矩相对桎梏较轻的,若是再往京城,往江南那边走,那规矩什么的,还要更为严苛。
不过这一切现在却并不是她该去考虑的重点,她现在最需要解决的,还是眼前大姑娘摆在眼前的麻烦。
“但是,但是姑爷并不是不能人道啊!”
想着这里也没有别人,宋大太太说话倒也没有太过顾忌,她只是将声音压低了几分,低声道:“不瞒娘子,元娘回家后,我也问过她一些妇人房中的事情,她说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妥当啊!”
“能否人道是一回事,能不能留有子嗣却是另外一回事。
大太太,我不瞒您说,虽然我还没有见过那位二公子,但是只看眼前的情况,八成也能猜测得出,这种的官窍。
就像之前大姑娘和您也一起质疑过的,如果只是大姑娘不能生,那为什么那些前前后后被这位二公子收入房中的那些妾室通房,也都没有怀上呢?!”
乐音语速很慢,但是说出的话却是分量十足。
她静静的看着皱眉似是在思考的宋大太太,淡淡的笑了笑,低声又对其下了一记猛料:“或许,罗家对这件事情,其实也是有所察觉的,只是从来不曾将其对外公布罢了!”
“你的意思是……”宋大太太毕竟掌家多年,很多事情并不用多说,只需稍稍一点,便足够她管中窥豹,猜测其背后的深意了。
而这不想还好,一深想简直让她禁不住的汗毛倒立。
罗家若是真的一早就知道二公子的身体有问题却想方设法的给予了隐瞒,那对外错漏便全会压在她的元娘身上。
现在也只是往她们小两口院子里添人,可再过几年呢,还是如此的话,岂不是要休妻?!
不,罗家会这样应该是不会休妻的!
他们肯定会到时候以元娘不能生育为由,让她从二公子的兄弟那里过继一个孩子来养!
而元娘被蒙在鼓里,只会觉得是她对不住罗家,对不住她的夫君,自然会对这个过继过来的孩子,投以全部的心血来照顾。
真是歹毒啊!
宋家大太太气得咬牙,不过现在却也不是生气发泄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再抬头看向乐音时,已经少了先前的审视与怀疑,而换了更多的是感激与信服,这会儿开口更是带了几分征求意见的询问:“那娘子,您觉得,眼下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我们元娘之困呢?!”
“若是我选,那自然是自家的女儿自家疼,和离就完事儿了!甚至主动提出,还能有争取到最大的话语权。
对外呢,也能说是因为嫁入罗家,常年不能生儿育女,故而自请离开给新人腾地方!
这样算是脱离了苦海,至于接下来,大姑娘可以另选良婿,生儿育女,相濡以沫,共度一生;至于罗家的那位二公子,等他再迎娶了新妇,依旧不能生孩子的话,怕是罗家再有心隐瞒,也是没办法藏得住了。
到那时,罗家若是真的再这件事情上存了坏心,那时候隐瞒真相,无法收场的,可就变成他们了!”
说到这里,乐音不由得叹了口气:“但是我知道,若是换了旁人,或许可以,但是大姑娘这里,是断断行不通的!
所以,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看看那位二公子的身体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然后对症下药,看不能有所转机。”
乐音的这个提议,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是,却也并没有那么简单就可以实现。
毕竟,这当口若是自家娘子带着个医者上门,莫名提出要给他诊脉,换了谁都会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事!
宋大太太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定下心来抬头看着乐音,试探着开口道:“恰好三天之后,我们府里老太太的生辰。
虽然说老太太早就提出不打算大办,可是家里人总是得聚在一起吃顿饭的!
到时候元娘和她夫君也会回来,看看能不能在那时候寻个机会,让娘子您诊个脉。”
“用时不用太久,若是可以,灌醉了就行。”乐音点头,觉得宋大太太的这个主意,实在是很不错。
到时候在宋家,灌醉了或者是短暂的用一点点迷香,只需要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足够让她探查清楚一切了。
听到乐音这么说,宋大太太这心里就更有底气了。
她原本还担心灌酒或者是用了迷药让他昏迷之后就没办法诊断了,却不想这昏迷并不影响面前的娘子诊脉,那她可就有底气多了。
双方坐着又互相交换商量了一下意见,眼看时间不早了,宋家大太太也就就势站起身,带着宋元娘一起,告辞离开了。
等到两人离开,乐音才起身,绕过屏风进到内间,看着靠坐在床榻上看着一本闲书的陆则,低低的开口:“到时候去宋家的话,你要陪我一起吗?!”
“我本来是有这个想法,不过你之前也说了,现在那位魏王正好住在郡守府,而郡守府正好与宋家有亲,我这么贸然上门,不是太妥当。
让竹息陪你一起,我再叫三七选两个机灵的小厮帮着打打下手。”
陆则收起书,拉过乐音让她坐在床榻边,然后细细的将他的盘算低声的说了出来。
乐音点头,也觉得陆则说的在理。
这剩下的时间在府城也没了什么事情,索性乐音就拉着竹息,将周围那些做布匹胭脂花粉什么的铺面都转了一圈,也算是提前打听行情了。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王嬷嬷一早就拍了个低眉顺眼的小厮过来,先是给乐音磕了头,而后才小心翼翼的说明了来历。
乐音原本以为是她与竹息带人前往,却不想陆则竟然也跟着一起上了马车。
“我和三七在府门外等你,你忙完咱们再一起去清风楼用午饭。”陆则并不觉得他在马车上有什么不对。
毕竟他是一早就没有打算放乐音单独去宋府。
就算是他不进去,却也不影响他在外头等着。
乐音下了马车,那小厮轻轻的在后角门上叩击了几下,便有个婆子探头来看了两眼,见敲门的是那个小厮,也没有多言,只是目光在他身后的乐音身上落了两眼,就垂眸拉开了半扇门,迎了乐音与竹息进去。
算算时间,这会儿正是开宴的时候。
即便是走得偏僻的小路,也能听到前面宴厅那边传来的丝竹乐声与喧哗。那婆子看起来就是对这宋府十分熟悉的,只沿着避人的小道,一路将乐音和竹息领进了一处二层小楼的院子里。
“这是我们大姑娘出阁之前住的院子,大太太让奴婢带娘子您先进去候着。”
那婆子冲着乐音福了福,低声对她交代了先初宋大太太的安排,而后才又将她交给了闻声出来的另一个打扮得尤为周正的丫鬟手里。
“这是大姑娘身边伺候的梅香,您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尽管对她说,奴婢这就先告退了。”
那婆子说完这番话,又冲着乐音行了一礼,便匆匆的拐进了一旁的小路,几步就隐入了花丛后,再见不到踪迹了。
等那婆子走远,梅香才笑着迎上来,先是给乐音行了一礼,才小心的将她迎进了院子。
这里是宋元娘出嫁之前的居所,那现在回门,若是用多了酒什么的,两口子自然是要回到这里来休息的。
这边乐音才进后厢房,茶还没来得及端上呢,就见一个穿着紫色比甲的丫头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对着梅香低声禀道:“二奶奶吩咐,说二爷酒多了,一会儿得过来歇一歇,让姐姐你把房里收拾一下,熬上醒酒汤备着。”
“知道了,我让九月备了果子,你跑这一趟也辛苦了,过去用些果子歇一歇吧。”梅香点头,对着那小丫头笑了笑,就将她打发了出去。
而后才转身冲着乐音带着几分歉意的开口道:“娘子且先在这里歇一歇,奴婢先过去看看那边还有没有什么遗漏。”
乐音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就放梅香先去忙了。
乐音坐在厢房里又等了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就听到窗外院子里一阵喧哗,再然后就是头顶楼上传来的咚咚咚的急促奔跑声,一会儿叫水拿帕子的声响不歇,几乎就这一瞬的功夫,仿佛这座刚刚进来的小院,顿时就有了生机,活过来了一般。
抿了口茶,乐音也不着急,只等着这一阵吵哄哄的动静过去,又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见到梅香去而复返,回来对着乐音低声道:“娘子,我们二奶奶请您过去说话。”
乐音没有犹豫,放下茶盏站起身就随着梅香一路上了二楼,进了曾经宋元娘的绣房内。
才刚进门,空气里浓郁的酒气迎面而来,让乐音禁不住轻轻蹙了蹙眉,不过她倒是没多说什么,快步穿过屏风,就绕进了内间。
宋元娘见到她进来,原本有些焦急的脸色稍松,扭头瞥了一眼那边垂着床幔的拔步床,低声道:“已经妥当了。”
乐音点头,动作十分麻利的接过竹息递上的帕子搭在了那一看就是被刻意摆好的,伸出了床幔的手腕上。
她稳稳的把过脉之后,便收起了手,同时将那块帕子取了递给竹息,而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就扭头径直出了宋元娘的闺房。
门口的梅香不敢耽搁,小心且又带着几分恭敬的领着乐音下了楼,她再进厢房的时候,宋大太太竟然已经早到了,见她进门,一脸焦急的就迎了上来,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
“问题确实是出在你家姑爷的身上,肾阴亏虚,精气不旺。”乐音说话间已经在小丫头捧过来的水盆里净过手,又接过竹息递上来的细棉布帕子擦手,同时也没有忘了将她诊脉的结果告诉宋大太太:“而且依着我查看他的脉象,应该一直也没有停了治疗。
所以,你们姑爷身体有恙的事儿,罗家应该是知道的!只是瞒着你们不曾告知罢了!”
“那,可还有治?!”宋大太太这会儿心里已经是对罗家恨得牙痒了!想着这次元娘为了回来给祖母祝寿都还要被婆母为难,听了好些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闲话。
如今却被告知,这一切都不是她女儿的错,而是对方家里的儿子没用无能!
可为了保他们家儿子的颜面,就要将她女儿的颜面撕掉扔在地上踩吗?!
“难。”乐音实话实说,并没有给宋大太太留什么幻想的余地:“这病应该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大概是这位二少爷之前的日子过得太自在了,留下的祸根!
我虽然是能够开方子调理,不过这种亏空却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缓解得了的!
需要的是时间。
所以,大姑娘如果不想继续在罗家受委屈,怕是还得另外想别的法子。”
乐音一边说,一边下笔如飞的将一张方子开好,递送到了宋大太太的面前:“这方子您拿着,按方抓药,三碗水煎至一碗,一日三次,七日一个疗程,先吃个一年看看吧!
只是这中途,房事是一定要停的!
若是做不到,吃再多药也都是白搭!具体如何,大太太您自己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