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郡主大发慈悲,让我将这孩子生下,我定青灯古佛,日日为郡主颂经祈福!”
闻言,元珩细长的手指遮着唇角,偷偷笑出了声,惹得秦娉苓冷冷地望过来一眼。
“你安心养胎吧,放宽心,我不会伤害你的。”秦娉苓努力挤出一丝善意的微意。
话落,她想将被蒋清歌牢牢抓住的手抽出来,却发现,蒋清歌抓得比方才更有力了,她疑惑不解地又问道,“我如此真诚,你还不放心吗?我若真想加害于你,大可让那邪祟趴在你后背一段时日,你的孩子不死也残了。”
蒋清歌一听,脸色又白了几分,颤颤巍巍地松了手,“爷曾告诫于我,未成婚纳妾已是出格,他绝不允许庶子先出生,若是郡主不介意,我想求郡主去和爷说一声……”
秦娉苓一挑眉,惊道,“他为了名声,要杀掉自己的孩子吗?”
淮阳侯府子嗣不丰,果然是活该的。
“嗯。”蒋清歌绝望地又哭了,抽出手帕擦拭眼泪。
秦娉苓被蒋清歌哭得头疼,扭头一看,却见不远处的屋檐之上,隐隐约约蹲着一道金光闪闪的人影,在阳光的折射之下,那金光有些刺眼。
她心中百转千回,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颜,对蒋清歌说道,“你安心养胎便是,我找着机会劝劝他,旁的我便不能保证了。若是他坚持不要孩子,你去找老侯爷,老侯爷定会保你的!我们现在要处理邪祟了,你有孕在身,快些回避吧!”
“哦!”蒋清歌立刻止了哭,连声道谢,快速地踩着小碎步离去。
等到院子里只剩下秦娉苓和元珩二人时,屋檐上的金光缓缓飘下,落地之时,显出了人形。
“殿下可真是想我呀,如今连送鬼魂入冥界这档子事都要找我吗?”李财喜笑不形于色,宽宽的衣袖一摆,李莽便被收入了衣袖之中,只余符咒飘落在地。
“我……”元珩想说自己也是被逼着来管这等闲事,但才开口,就见一旁的秦娉苓激动万分地跪到了地上,双手合十,对着李财参拜。
“拜见财神大人!”秦娉苓喜不自胜,面前这位仙人圆圆胖胖的,长得就像一颗金元宝,脑门上又印着一枚金铜板,浑身金光灿灿,定是财神了。
原来元珩说他和与财神交好并非妄言。
“……”
“……”
元珩和李财面面相觑,却是截然不同的神情。
李财虽然见惯了凡人对他的恭敬与喜爱,但在天界,他还只是低等仙阶,如今感觉自己在元珩面前突然就高了一等,心中不免暗自欢喜,在元珩耳边轻声问道,“这便是殿下的人劫了?”
元珩冷下脸,斜睨了李财一眼,没有回答,上前将秦娉苓从地上捞起来,轻斥道,“我比他等级高,你都未曾如此拜过我!”
“那现在是要拜吗?”秦娉苓狂喜之余,并不介意再拜拜水神。
“不必了!”元珩一甩手,大步朝外走去。
“财神爷爷可有空吗?可否帮我个小忙?”秦娉苓赶紧凑到李财跟前套近乎。
“郡主尽管说,您是水神殿下的人劫,也就是小仙的人劫!只要小仙能办到的,一定义不容辞!”李财笑着挥挥手,凡人求他无非就是求财,如此小事就能换来元珩的人情,真是太划算了。
人劫?
秦娉苓暗自思忖,是情劫吧?
想到这里,她不禁抿唇挤出一丝笑,早已脑补出了一出元珩对她爱而不得的大戏。
“郡主?”李财伸出手掌在傻笑的秦娉苓面前挥了挥,叫回了她的神智。
秦娉苓哦了一声,笑道,“既如此,入夜之后,财神爷爷随我一同入宫吧?”
“……”李财登时变了脸色,怎么不求财么?
“我知道神仙在凡间不能动用法术,我也不为难您,您就使点法术让我隐身,入宫便如同无人之境便可。”
“你知道不能用法术,你还让我用法术!”李财惊声斥道,随即一甩衣袖,快步追上元珩,离去。
“我又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就是入宫找个人,看一看就好了。”秦娉苓疾步跟上。
“郡主又不是没入过宫,何需大费周章地来求我?”
“宫中多有禁地,如若正大光明地进,根本见不到人的。”
李财断然拒绝,“不行不行!给你变两个金元宝没问题,你让我用法术,我要受天谴的!”
“财神爷爷……”
这一声爷爷,喊得是矫柔造作,不止李财听得浑身发毛,就连走在最前头的元珩都皱着眉头望过来,给了李财一个极具深意的眼神。
“罢了,怕了你了。我还得去一趟冥界,不能同你入宫!”李财随手摘下了挂在腰带上的一枚极为普通的铜板,递给秦娉苓,说道,“这是我的法器,念个隐身咒语即可,但你切记,法器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你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出宫,否则被发现可是要砍头的。”
秦娉苓望着那枚铜板,想说一个时辰可能不够,但看见李财严肃且不容商量的神色之下,笑眯眯地接下了铜板,“多谢财神爷爷。”
“附耳过来!”李财招了招手,待秦娉苓凑过来之时,在她耳边轻念了一句咒语,随后走到了元珩的身旁,细细打量了两眼,眸光中关切又带着一丝嘲弄地问道,“殿下,灵珠反噬之苦,可不好受吧?”
“回天界指日可待了。”
元珩冷冷一笑,待李财走后,从身后端出了一个大碗,递给秦娉苓。
那碗中物,如水一般,却透出淡淡的青绿色。看着马车旁垂首侍立的柚子,秦娉苓猛然间恍然大悟。
侯府虽已除祟,但府中人皆受邪祟入侵多日,须得想法子除去邪气方可大安。
“口水?”秦娉苓张了张嘴形,无声地问元珩。
元珩默然地点了点头。
“外敷还是内服?”她眼角闪过一抹狡黠。
“外敷即可,内服更好。”元珩学着她的样子,脸不红心不跳地无声回了一句。
柚子的口水往日在他眼里也是圣水来着,但不知为何,近日也觉出些恶心来。
秦娉苓喜不自胜,端着那一碗口水……
不!端着那一碗圣水,又走回了淮阳侯府。
一听说是除邪的圣水,侯府里的人跑得比马都快,只除了连砚川。为表心意,待老侯爷饮下一口之后,连叶便小心翼翼地盛了一口圣水端去给连砚川饮用。
“外敷即可,内服更好!”秦娉苓对连叶又嘱咐了一句,随即心满意足地看着侯府中人,争先恐后地一人一口将那一碗喝了个干净。
“郡主,今日那位大师是何许人也?师承何处?”老侯爷颤颤巍巍地朝秦娉苓走过来。
秦娉苓哦了一声,“是我府上的护卫,也只会画画符彖罢了。”
“已是相当厉害了!本侯活了这么久,没见过如此年轻,道行却如此深厚的高人啊!他日,我定要向圣上引荐一二!”老侯爷老怀安慰地长叹了一口气。
“嗯,高人如今施法,有些疲累,我们先行回府了,还请老侯爷保重身体!”
“那是自然,我还等着看你跟砚川成亲呢!”老侯爷拄着拐杖,大笑起来,随后吩咐管家送秦娉苓离开。
一上车,就见元珩正一本正经地闭目打坐,脸色苍白,眉目间有一股子淡淡的傲慢之色,马车颠簸,他自岿然不动,如此一看,倒真有些上神的模样。
如此疲累还要出来帮忙捉鬼,真是难为他了。
秦娉苓单手支着下巴,看向元珩的目光温柔细腻,他是水神,怎么对她这么好?
难道她真的是他的情劫?
天哪,她怎么有一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难道这就是冥王给她开后门,让她重生的原因?
想到这里,她不禁红了脸,垂首轻轻地笑出了声,片刻,她又恍然间抬起头来,羞涩地看向元珩。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笑声吵到了他,他已经睁开了眼睛,半眯着盯着她,那眼底的困惑,就像在看着一个失了神智的傻子一般。
“你有那么高兴吗?”元珩眉头轻蹙,心头窝着火,两声财神爷爷换来了一块法力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破铜板,至于笑成这样吗?
就不能有一点点尊严了?
秦娉苓轻轻地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犹豫了好半晌,才笑意绵绵地柔声问道,“我……真的是你的情劫吗?”
情劫?
元珩愣住,眼前浮现出那名身着红衣的女子,被捆绑起来,滚入江水之中时的模样,绝美的脸庞清晰如昨。
千年来,竟然不曾忘过分毫。
到底是他做错了吗?
“元珩?”
“不是!”
元珩厉声打断秦娉苓,满脸肃杀之气,“我只有一道情劫,千年前已过,你只是一道人劫。”
“……”秦娉苓的眸光一下子沉了下去,嘴角边挂着还来不及褪去的笑意格外讽刺。
人劫,也就是她曾有恩于他,或者他曾有愧于她,总之是他曾欠了她的,他只是来人间走一遭,报个恩而已。
没有感情纠葛。
事后,他仍然是高高在上的水神。
“现下我休息片刻,夜里我同你一道入宫。”元珩缓和了语气,轻声说道。
“不必了,我去去就回,你好好休养吧。”秦娉苓转过了身,不声不响地坐着,心口处像被揪了一小块肉,划过丝丝的疼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