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萧崇礼倏然将秦娉苓扛起,丢进了木桶之中,伴随着她的尖叫声,他解释道,“母妃得知皇姐难产而亡,忧心如焚,连夜赶回京都,我伴她左右。今夜动静如此之大,你必定是出不了宫门,你藏在这里,有母妃在,定可保你平安!”
“那也不必让我待在你的洗澡水里吧?”秦娉苓瞠目结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心底倒是安定了几分。
“天真!父皇不在宫中,太子皇兄监国,他早就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怎么可能放过这等好机会?”萧崇礼说着就开始脱衣服。
“你不是洗过了吗?别……”脱字还未出口,秦娉苓就被萧崇礼一把按进了水中,他自己也如泥鳅一般滑入水桶之中。
正在这时,“砰”地一声巨响,房门被撞开,吱吱呀呀作响,可见力气之大。
“十三殿下,末将奉命捉拿刺客,还请行个方便。”
禁军嘴上说得客客气气,但人已经大步行至内室。
“滚出去!捉刺客捉到我的寝宫来了?我还能私藏刺客不成?”萧崇礼大怒,随手抓起一旁的葫芦瓢用力砸过去,正中禁军的脑门。
屏风倒下,萧崇礼上身赤裸立于木桶之内,眼底杀意尽显。
禁军捂着被砸出血的脑袋,阴翳的目光粗略扫了一眼内室,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还看?要不要再近前来看个够?”萧崇礼怒斥。
“末将不知殿下正在沐浴,还请殿下息怒。”禁军不敢去看萧崇礼,只得跪地求饶。
“滚!”萧崇礼是恨不得将人大卸八块的,但秦娉苓还在水里憋着气呢,多费一秒,她就多痛苦一秒。
少顷,房门被重新关上,内室归于平静之际,水中“哗啦”一声,秦娉苓浮出水面,大口地喘着气。
见状,萧崇礼连忙去扶,秦娉苓嫌弃至极地拍开他的手,避开目光,轻斥道,“你赶紧先把衣服穿上。”
“我帮你,你还介意?”萧崇礼嘿嘿笑出了声,全然不见了方才面对禁军时的气势。
他慢条斯理地从木桶跨出,刚拿过里衣,准备往身上套,房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打开。
秦娉苓说时迟,那时快,屁股一挪,再次沉入了水中。
因为这次走进来的是郑贵妃,萧崇礼反倒显得紧张了起来,“母妃,我正在沐浴呢,还请您先出去吧?”
郑贵妃没有理会他,肃着一张脸,径直走向木桶,萧崇礼移步想要挡住她的视线,却被她一掌拍开。
秦娉苓在水下见到郑贵妃那张精雕细琢的面容时,已经知道自己藏不住了,她缓缓从水下浮起,吐了一口水,微微一笑,“姨母好。”
“还不出来?”
郑贵妃神色复杂,语气不轻不重,秦娉苓实在很难判断她会不会大义灭亲,但也只能听话地站起来,慢慢地爬出去。
郑贵妃瞪了萧崇礼一眼,萧崇礼心虚地别开眼不敢看,她亲自上前解开了秦娉苓身上的湿斗蓬,又将自己身上的斗蓬披到了她的身上。
“跟我走。”
“去……去哪?”秦娉苓声音哆哆嗦嗦的,也不知道是怕还是冷。
郑贵妃低叹一声,“苓儿,我好歹是你姨母,断然不会害你!你今夜闹出这事,宫门下了钥,任何人都出不去了,你想今晚睡在礼儿的屋子里?”
“有何不可?我出去便是了。”萧崇礼敛着眉眼,隐在烛光下的侧颜微微泛着红晕。
郑贵妃看在眼里,心底愁绪又多了几分。
“谢姨母如此帮我!”秦娉苓感动地快要落泪了,原本她一直以为郑贵妃不过就是想要利用秦家而已,但依现下看来,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郑贵妃嘴角扯出一抹淡笑,目光温和如水,轻柔地替秦娉苓将斗蓬的帽子拉起来,搂着她走出去。
回到了郑贵妃的寝殿,她又让人备下了一桶热水,让秦娉苓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郑贵妃接过秦娉苓手里的布巾,替她擦着湿漉漉的长发。
“姨母?”秦娉苓受宠若惊,缩着头,有些抗拒。
“无妨,今夜你偷偷入宫,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将侍女都遣走了,没人帮你擦头发,你湿着头发睡觉,日后要落下头疾的!”郑贵妃笑意盈盈,语气轻柔细腻,丝毫没有责怪她闯下如此大祸。
秦娉苓反倒从郑贵妃的言语之间,好像听出了那么一丝丝的高兴?
“姨母不问问我,入宫所为何事吗?”
“你若想说我便听着,你若不想说我便不问。”郑贵妃脸上笑意不减,眸光百转,熠熠生辉。
“……”秦娉苓微微愣住,这可不像平日里的郑贵妃啊。
现在给她的感觉,仿佛她不是来当夜闯宫门的刺客,而就是来这走一趟亲戚的?
郑贵妃好温柔好温柔,这么温柔的女子在外人面前,都要装作一副高傲冷然的模样。
果然宫里的女人活着都不容易,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此刻,秦娉苓终于能体会到了做皇帝女人的难处,连做自己都不能。
“苓儿,姨母无论如何都会保你的,但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就大大方方进宫来,姨母都会替你作主。”郑贵妃放下了手中的布巾,走到秦娉苓的面前,双手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夜闯宫门等同谋逆,太子可以先斩后奏,我到现在心里都发慌,如若我今夜没有赶回来,你恐怕都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对不起,姨母,让您担心了。”
“下次万不可再做出夜闯宫门,这么危险的事情了,有什么事情,你大大方方进宫来,我定为你做主!”郑贵妃展颜一笑,伸手拨了拨秦娉苓鬓边的长发,伸手拥住了她。
“……”秦娉苓后背一僵,眼珠子转来转去,一时之间难以正视待她如此温柔的郑贵妃。
郑贵妃的怀抱很温暖,带有一股奇异的香气,令人心神荡漾。
秦娉婷常常被郑贵妃留宿宫中,难道过得都是这般被捧在手心里的日子吗?
真令人羡慕啊!
“我常想着,有朝一日你便如同现在一般来到我的寝宫,我们就这样坐在一起,聊一聊体已话,多好?”郑贵妃说着,便不由得湿了眼眶。
体已话?
秦娉苓脑中“叮”地一声,炸开了,话也脱口而出,“姨母你可还记得乔家?”
“是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郑贵妃身体微微僵硬,轻轻地放开了秦娉苓,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却是一片黑沉之色。
秦娉苓摇了摇头,解释道,“没有人,只是那日在街上碰巧遇到一位姑娘送了我一个铃铛,舅舅说是乔家的嫡小姐送给我的生辰礼,我也就随口一问。只是很好奇,我与姐姐是双生子,送给我铃铛为何没送姐姐呢?”
此言一出,郑贵妃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冷了神色。
许久,郑贵妃才缓和了脸色,轻声说道,“苓儿,乔家当年因为谋逆被满门抄斩,早已没有什么乔家嫡小姐了,就算有也只是罪臣之女。你心思单纯,姨母怕你被人利用,日后千万不要再见她了。”
“好,我听姨母的。”秦娉苓笑着点点头。
“你这个舅舅真的是太不让人省心,看来得尽早替他挑一房媳妇了!”郑贵妃略开眼,看向远处,眸光中再不见半分柔意。
但一转过头,看着秦娉苓时又是满眼怜惜,“听说苓儿近来与砚川关系密切,今日还去他府上了?”
秦娉苓啊了一声,笑道,“他府上作法驱鬼,我去看热闹。”
“什么热闹不好看,非要去看驱鬼的?”郑贵妃嘴里说着斥责的话,唇角却噙着宠溺的笑容,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砚川如今终于看到了你的好,也应了这门婚事,你也算得偿所愿了。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姨母都会想办法捧到你面前来。”
“姨母……”
秦娉苓红了眼眶,心口处不断地化开,柔得像水一般,沐浴在郑贵妃慈母般的笑容之下,只觉得好暖好暖。
这是秦夫人都未曾给过她的感觉。
月如弯钩,悬于高空,禁军没有捉到刺客,只得作罢。
整座皇宫重归寂寥,静地可怕。
明粹宫,正殿内的灯光早已熄灭,秦娉苓窝在寝殿外室的软榻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心中思绪万千。
内室床榻上的郑贵妃似乎是累了,呼吸轻缓且绵长。
盈盈的月光透进雕花木窗,隐隐约约似有一道人影飞过来,眨眼间,人已飘至跟前。
“啊……”
秦娉苓蓦地睁大了眼,正要尖叫,来人一掌捂住了她的嘴,将她还未来得及出口的声音吞没在了喉间。
黑暗之中,那人背对着月光,她根本看不清是谁,难道是太子那边的人?
一想到这儿,她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浑身都在抗拒。
那人见状,无奈之下,一个倾身压住了她胡乱挣扎的手脚。
“是我。”
“……”元珩。
秦娉苓惊魂未定,双手捧住他的头,认真看了看,这才松了口气,笑意爬上了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