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子,连砚川底下的巡城卫,已经将袁府都围成了铁桶。
三人一路上都急吼吼的,生怕一进门就瞧见秦娉苓被袁杰凌辱的惨状,但他们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没料到,会是这样一副状况。
元珩和秦娉苓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秦娉苓毫发无损,脸蛋上还泛着自然的红晕,气色极好。而袁杰则跪在元珩的面前,虔诚地捧着一碗圣水。
横竖怎么看,都是袁杰吃了亏。
“苓儿,南湘呢?”郑席予环视四周,没有见到乔南湘,一时又心急如焚了起来。
“应该在准备唱戏吧!”秦娉苓胡绉了一句,就见郑席予风一般地刮了出去。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袁首辅怒气冲冲地又问了一句。
“爹,我正请大仙除祟呢!大仙赐我一碗圣水,要不你也来一碗?”袁杰觉得自己的病马上就能好了,他再也不用见到爹那种失望透顶的眼神,他立刻就可以成为爹的骄傲。
想到这,他当场喜极而泣。
这种感觉,就好比一个泼皮无赖突然荣归故里,衣锦还乡,旁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你又发的什么疯?!”
袁首辅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这个儿子丢尽脸面,看见袁杰跪在一个小小的护卫面前,还不如看见秦娉苓被凌辱呢。
袁首辅怒极,正要挥袖将袁杰手里的圣水打落之际,元珩慢悠悠地又说了一句,“令公子体内的蛊毒已有十年之久,圣水只这一碗,若是洒了一滴,药效不够,令公子会有性命之忧!”
听到这话,袁杰赶紧回过身,将圣水往怀里藏了藏,顺便又喝了一口,只是圣水苦涩难当,还有点恶心,实在难以下咽。
“首辅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小侯爷!那日淮阳侯府受邪祟侵扰,正是我的护卫帮忙除的祟,这碗圣水,侯府上下都喝了,如今是不是生龙活虎啊?”秦娉苓笑眯眯地望向了连砚川。
连砚川淡淡地回望了她一眼,沉声道,“我没喝。”
“呃……那可是外敷?”秦娉苓有点尴尬,敛了笑意。
“也没有。”
“……”
气氛顿时有些凝重。
见秦娉苓一脸傻相,连砚川心情甚好,淡笑道,“侯府上下皆是喝了的,但郡主说我福泽深厚,不会被邪祟侵扰,因此我并没有用这圣水!”
看这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秦娉苓只觉得好笑。
听完连砚川的话,袁杰似乎是放下了心头大石,狠了狠心,忍着恶心,将那一碗圣水一口闷掉。
那架势,跟吃屎差不多。
袁首辅半信半疑,出声问元珩,“你说杰儿中了蛊毒,可知是什么毒?”
“一会儿就知道了。”元珩淡淡地望着袁杰。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眼神过于专注,正堂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袁杰。
袁杰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杰儿,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就是药苦了些,其他倒也还好!”
“……”袁首辅暮眼沉沉,脸上是一副山雨欲来的神情。
虽然有连砚川作保,但驱鬼之事,并非自己亲眼所见,总归心底还是不信的,何况连砚川说他自己福泽深厚就福泽深厚了?凭什么袁杰福泽就不深厚,活该受邪祟侵扰?
这些神棍,招摇撞骗都懒得摆个阵法,如此随便敷衍,袁首辅打心底根本就不信,元珩会是个会驱鬼解蛊之人。
再者,袁杰就是再混帐,也轮不到外人来他府上管教,这又是下跪又是喝苦药,他已经很生气了,结果袁杰看起来喝了跟没喝完全没差别。
岂不是在戏耍他父子二人?
“我说流云郡主……”
袁首辅沉着嗓音,打算秋后算帐,但话刚一出口,就见元珩和秦娉苓的脸色骤然一变,他猛地扭头看向袁杰。
只见袁杰此刻瞪大了满是血痕的双眼,神情极为狰狞痛苦,浑身上下青筋暴起,须臾间,一头栽到了地上,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抽搐不止。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魇着了。
“杰儿!”袁首辅当即脸色大变,痛心疾首地弯腰去扶,却被及时赶来的柚子拦住。
“这东西好生厉害。”秦娉苓皱着眉头,语调却带着丝丝兴奋,人已经不知不觉地朝元珩靠了过去。
谁让他有护体神功呢。
元珩嗯了一声,神色自若地将脚抬离了地面,屈腿坐在椅子上。
一旁的连砚川早已走到二人身后,满脸冷然地伸手扯了扯秦娉苓,示意她回身坐好。
虽然此时此刻,实在不宜争风吃醋,但他真的好想大喊一声,“你给我离他远一点!靠那么近,当我死的吗?”
“郡主,你们给我儿吃的到底是什么?我儿好好的怎么会招惹邪祟?”袁首辅心痛不已,连声斥责,“今日我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轻饶于你们的!”
秦娉苓默然,撩眼看向袁首辅。
说起这位袁首辅,那也是一段令人艳羡的佳话,他本是出自乡野民间,考上了功名,又娶了世家小姐,便从此顺风顺水顺财神,更在血雨腥风的夺嫡之乱中,稳稳地选中了胜利的一方。
要说朝中有一大半的文官都是他的门生,都不为过。
只一项,也是子嗣艰难,甚至比淮阳侯更惨,淮阳侯至少生了四个,死了两个,除了连砚川,还有个连锦华。
但袁首辅满打满算,可就只得了袁杰这么一个儿子,因而袁杰再怎么强掳民女,都能被轻轻揭过。
若是将袁杰的小妾们都聚起来,能开一座青楼了。
“啊~”
伴随着袁杰的一声惨叫,秦娉苓拉回了自己的思绪,只见一条条细长绵软的东西,从袁杰的嘴里慢慢地蠕动出来。
紧接着鼻孔里也有,整个七窍,只要是有孔的地方都有这种东西。
非常之恶心。
秦娉苓咦了一声,表情极为嫌弃,也学着元珩将腿缩到了椅子上,就连身后的连砚川也有样学样,盘腿坐在椅子上。
见状,袁首辅满脸骇然之色,倒也停了谩骂声。
不多时,袁杰的周身都爬满了这种慢慢蠕动的虫子。
“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能装得下这么多虫子?”连砚川叹为观止。
“来人!快来人!把这些东西都弄死!”袁首辅起初一直想推搡着拦住自己的柚子,现下看见这副景象,整个人都狠不得挂到柚子身上,双手更是紧抓着柚子的衣领不放。
“且慢!”
默不作声的元珩突然喊了一声,见众人看向他之时,他才慢吞吞地解释道,“这是蚯蚓,可再生,等闲人是杀不死的。”
“这可如何是好?这些邪物可会钻入我们体内?大仙可还有圣水?”袁首辅手握重权多年,早已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此刻却吓得不知所措,声音带颤。
担心儿子,更担心自己也受邪祟侵害。
“等闲人杀不死,可我又不是等闲人!”元珩手肘撑在膝盖上,陡然抬眸笑了起来。
那双桃花眼弯弯的,宛若皎洁的上弦月,漾开一圈一圈的涟漪,能拔动人心。
别说秦娉苓看得目不转睛,就连连砚川都有些挪不开眼了,但元珩接踵而来的一句话,却是大煞风景。
“一个月万客来,任我点菜!”
“……”
“……”
元珩这话是看着秦娉苓说的,意思就是叫她多管的闲事,就该她来掏银子。
“别说一个月!若是你真有本事,我包下一年又如何?!”袁首辅急道。
“取符纸!”
元珩心满意足地将手伸到了秦娉苓的面前,她微微怔愣了几秒,这才转身从一旁的案桌上,取来了符纸和朱砂笔,交给他。
那薄薄的一层符纸在他手中,仿若一层淡黄色的轻纱,他垂下头,右手执笔,行云流水般在符纸上画下一串特殊的符彖。
秦娉苓好奇地歪头看了一眼,心道,这符文画得真好。
按说,她也算见过不少驱邪的符文,就连元珩上回在淮阳侯府画的定身符,她也是见过的,但这次的符文,她却从未曾见过。
画好了符,元珩轻轻放下了朱砂笔,目露不舍地用牙咬破了拇指,看着伤口处皮肉微翻,却不见半滴血珠,他突然有些发愁。
正打算用手挤一挤的时候,秦娉苓出声叫住了他,“我来帮你吧!”
这些时日以来,她也知道了他失了神力,唯一可以操控的就是自己的血。
元珩嗯了一声,将手再次伸到了她的面前,原以为她要帮自己挤血,却不料,她弯下了腰。
“咔嚓”一声,极轻微的细响。
她从自己的靴子里掏出了一把随身的短刃,二话不说就将他的手掌划开了一道血口子,在元珩目瞪口呆的神情之下,为免浪费如此宝贵的血,她急忙拽着他的手往符纸上蹭去。
“一滴就够了!你至于划一道这么深的血口子吗?”元珩咬牙切齿的低斥了一声,顺手就将手里染了血的符纸揉成了一团。
不明所以的袁首辅都惊着了,“符!符啊!”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连砚川眼看着画半天的符纸被揉成了废纸,不免觉得元珩不识抬举,也冷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