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的时候,连砚川已经入座,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上身坐得笔直,隐隐透着武将的风骨。
半月不见,看起来像是伤好得差不多了。
听到声响,他似有所觉,侧了侧头,但没有出声。
那侧眸飘过来的一眼,颇为深沉,各种情绪混杂,实在难以看懂。
秦娉苓都摆上了笑脸,想打个招呼,但连砚川很快就把目光收了回去,她只能讪讪地撇了撇嘴。
一入座,就见连锦华正坐在离她一拳之地的席位。
忽略掉连锦华看向自己那种嫌恶的眼神,单说见着连锦华这一身的行头,她着实暗暗吃了一惊。
一袭艳粉色拖地烟笼海棠花百水裙,发饰更是一套时兴的头面,脸上妆容艳丽,眉眼风情。
必须承认,坐在今日的连锦华身旁,她霎时被衬得朴素苍白了许多。
“连锦华吃错药了?往日好歹是个小家碧玉,今儿个怎么了?来晋选皇后了吗?”
萧素汐飘到了连锦华的身后,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连锦华忍不住一阵瑟宿,抬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
“真是晦气!一见到你都觉得凉了!”连锦华横了一眼秦娉苓。
秦娉苓自然不敢说晋选皇后的话,她故作惊讶地捂了捂嘴,“呀!是锦华呀!你不说话我还以为,这是哪来的花魁呢?今儿个是打算表演个什么助助兴?”
“哈哈哈……”萧素汐在一旁笑得鬼影乱颤。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连锦华猛地一拍案桌,动静惹得四周的人纷纷侧目瞧过来,她气不过,却也不敢造次。
“哥哥,你快看,这等粗俗的女子怎么配得上你?”连锦华伸手扯了扯连砚川的衣袖,低声嘟囔了一句。
“圣上来了,要不你去跟圣上说一声?”
“……”
连锦华一噎,无言以对,只能恶狠狠地瞪着秦娉苓。而后者却笑颜逐开地打量着四周。
看了一遍又一遍,人群聚集的,独自一人的,却都没有瞧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渐渐地,心里涌起失落。
“皇上驾到!”
近前的太监尖细的嗓音,大喊了一声,整座御花园都是窸窸窣窣的,起身撩衣袍的声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今日中秋家宴,不必讲究繁文缛节,众爱卿都平身吧!”
帝妃携手入席,领着身后一众有品阶的嫔妃。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秦娉苓才算正式见着了那位连砚川口中的“璇儿”,如今的清贵人。
蒋清璇目光淡淡地朝连砚川望了一眼,随即与秦娉苓的目光交汇,二人皆是一怔。
蒋清璇率先微笑颔首示意,目光再次淡淡地掠开,眸中除了微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果然人淡如菊。
“真能装!中秋宴这种好日子也一副要上坟的表情,偏偏男人们都喜欢,你说奇不奇怪?!”
萧素汐难得可以口无遮拦地说话,她也知道这种场合下,秦娉苓无法开口与她交谈,便自顾自地说下去。
“蒋清璇心机深沉,她自己想要一飞登天,却想方设法地借了你的手爬上龙床!离间你和连砚川。现在蒋家虽还不及你们郑家,但靠着我父皇的宠爱,她娘家的兄弟已经进入禁卫军担任要职了。恐怕过不了几年,与你们郑家可有一争之力哦!”
“妄想!”秦娉苓忍不住暗啐了一句。
“啧,你满脑子都是你的砚川哥哥,这等大事也敢糊涂?!你生怕你的砚川哥哥知道自己喜欢的女子,竟然是这么个贪慕虚荣的东西,便傻了叭唧地背下这口黑锅!你那时真是爱惨了他……”
正侃侃而谈的萧素汐倏然顿住了话头,不知是看到了什么,魂影无意间淡了几分。
“……”
见萧素汐半天没说话,秦娉苓正欲转头去催她继续说,余光触及一抹魂影已然飘向了御台旁的席位。
范康年站在淑妃的身后,二人正低头简短地说了什么,淑妃微变脸色,范康年转身离开。
萧素汐紧跟着范康年的身后而去。
秦娉苓定了定神,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啊,元大哥,朝我看过来了,他对我笑了!”
身旁连锦华那激动到颤抖的声音,欢脱得像一只得了胡萝卜的兔子。
想听不见都难。
秦娉苓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抬眼顺着连锦华的视线,看了过去。
确实是元珩,站在皇帝的身后。
今夜他褪去一身雪白,换上一袭靛青色锦缎长袍,对襟和袖口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发上一只羊脂玉白簪,将他衬得犹如高山白雪的谪仙一般。
一身的风骨。
那双桃花眼里,星河粲烂,偏偏他还笑了,撩起了几许风流公子的佻达。
众人都落了座,只有他孤傲地站在皇帝的身旁,将皇帝那一袭明黄色衬得世俗万分。
四目相对,秦娉苓也想回以一笑,却笑不出来,她缓缓移开了眼睛,捂住了发疼的胸口。
一时,心悸难忍。
“砚川,近前来。”
皇帝突然下了一道口谕,语气轻淡,连砚川虽不解其意,但也不敢违背,起身,抬步走上御前。
“坐。”
皇帝的话音一落,便有太监上前引着连砚川坐在了御台下最近的一个席位。
那本是元珩的位置。
随后,在众人瞩目之下,元珩脚步轻快地走向了刚刚连砚川坐的那个位置。
一时间,低语声不止,众人都在猜测皇帝此举的用意。
连砚川的目光冷厉如刀,一会刮向元珩,一会又刮向秦娉苓,却无可奈何。
只有元珩,似乎心情不错。
“开~席!”
皇帝御台前的太监喊声一落,丝竹声起,此起彼伏的舞姬们面上蒙着网纱,一路扬着衣袖,翩然而至。
身段玲珑,舞姿曼妙。
一时间,吸引走了绝大多数的目光。
“元天师,近来可好?”
秦柱伸手替元珩倒了杯酒,笑得一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线,本就饮了不少酒,又敬了元珩一杯,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却异常地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