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武人的机会,小人之心
早上起来,张嘴呵一口气,看到有雾气,就说明很冷。
孩子总是喜欢在早上玩这种游戏,见到雾气后就不肯起床。
他们不知道的是,成年人也是如此。
「呵!」
是白气。
蒋庆之重新躺下。
被子拉上来一些,盖住半边脸,暖和极了。
继续刚才的那个梦……梦中好像是个女人。
迷迷糊糊的,蒋庆之看到那个女人冲着自己福身,然后牵着两个孩子过来。
「爹爹!」
孩子的叫声让蒋庆之的梦一下就醒了。
「少爷!」
孙重楼的喊声恰在此时传来。
直至练武时,蒋庆之依旧在回味着那个梦。
也在回味着早上的器宇轩昂。
娘的!
这具身体,好像是成熟了。
马上十六岁了。
后世早些年的时候,在某些地方,十六岁都能当爹了。
而在大明,十六岁背着手,身后跟着妻儿的男人不少。
「少爷心不在焉。」孙重楼发现了自家少爷的不对劲。
窦珈蓝说道:「少关注这些。」
「为啥?」孙重楼问道。
「犯忌讳。」窦珈蓝低声道:「再过十年,你若是还能如此,我便佩服你。」
「要不打个赌?」孙重楼说道。
「什么赌?」
「十年后我还能如此,你便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给少年暖脚。」
「孙重楼!」
随即就是追杀。
富城笑呵呵的看着二人你追我赶,等窦珈蓝气呼呼的回来,便说道:「石头没多少心机。」
「就是不知轻重。」窦珈蓝没好气的道。
「石头和我说过,当年老太爷在的时候,念念不忘伯爷的婚事,说可惜没能给伯爷说一门好亲事……」
「那和石头有何关系?」
「石头对伯爷忠心耿耿。」
「可他老是戏弄我!这也是忠心?」
「公鸡大了会打鸣,人大了要成家。伯爷啊!成人了。」
窦珈蓝看着正在练刀的蒋庆之,突然间摸摸自己的屁股,然后瞪了不远处在嬉笑的孙重楼一眼。
天冷了,早饭竟然还有饼子,拿到手中时半冷,吃起来没滋没味的。
「天冷了,早饭弄些热乎的。」蒋庆之的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最好是糍粑,用油烙了,烫的手拿不住,黏糊糊的,糯叽叽,一口下去油滋滋,还有糯米的香味……咽下去就觉得圆满了。」
徐渭一脸老饕的陶醉。
胡宗宪吃了一口饼,「太油,不如烤来吃。」
「干巴巴的如何好吃?」
「蘸酱啊!」
「那不如蘸糖霜。」
「糖霜太贵。」
糖霜这玩意儿是贵,非富贵人家用不起。
蒋庆之不禁想到了交趾那地儿。
种甘蔗的好地方。
整个东南亚都是好地儿,肥沃的土地,良好的气候,一年三熟……
大明的危机,归根结底还是粮食危机。
土地兼并伴随着人口爆炸,粮食危机浮现,天灾一到,便是压倒大明的最后一根稻草。
……
「先生们都说,历朝衰亡的原因,一是君王昏聩,二是吏治糜烂。」
今日蒋庆之丢出了历朝历代衰亡这个题目。
裕王说完后,看了景王一眼。
最近小老弟看谁都不顺眼,脾气不好。
「老四。」蒋庆之如今得了一个管教丶看护皇子皇女的职责,两个皇子来蒋家的频率更高了。
景王说道:「还有军队糜烂。另外,党争也是个原因。」
说着,景王斜睨了老哥一眼。
「党争这一条说得好。」蒋庆之夸赞了老四,裕王马上补充,「还有土地兼并。」
「不错。」
蒋庆之鼓励的点点头,然后总结。
「你二人说的都不错,不过难免鹦鹉学舌,没有自己的见解。」蒋庆之见两个侄儿不服,便说道:「前汉之亡,始于黄巾之乱;前唐之亡,始于安史之乱。前宋之亡,始于天下此起彼伏的暴乱……」
实际上,前宋末年造反此起彼伏,就算金兵不南下,大宋也撑不了几年。
「三者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饥饿!」
「饥饿?」
「对。」蒋庆之把题目丢出去,「今日之后,你二人有空闲便去查查当今大明的粮食供给如何。」
「表叔,这个题目太宽泛了。」景王觉得不好着手。
「就是……换个词吧!大明的粮食安全!」
下课了,两个皇子却赖着不走。
「每年一到冬季,宫中的饭菜就没法吃了。」景王发牢骚。
「是啊!送到面前时,饭菜上面的油脂都凝固了。」裕王也很是不满。
「蹭饭直接说,不用找借口。」蒋庆之没好气的道。
不过,宫中的饭菜真的不咋地。
「吃了?」
「没……吃了。」
午饭前,蒋庆之被召见。
嘉靖帝正在吃自己的『早饭』,看着倒不是裕王口中的油脂凝固模样。
帝王的饭菜,和一个小透明皇子的自然不同。
「朕不差饿兵。」
「那就……来点。羊肉多来点。」
道爷吃的太清淡了,蒋庆之的身体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缺不得油水。
羊排一份,是烤的。
蒋庆之一嘴就撕下了满口肉,吃的嘴角流油。
味道不错。
道爷一边看,一边吃,不知不觉吃完了自己的主食,抬眸看看黄锦。
「给陛下再上一张饼。」黄锦低声交代。
和年轻人在一起吃饭,总是能感染到他们身上的活力。
饭后,嘉靖帝一边散步,一边揉腹。
「打开和俺答部交往的口子,有利有弊。利就不说了。弊端在于军队。」
「是。」蒋庆之说道:「许多人都有这个担心,觉着若是被俺答察觉到了大明军队糜烂……」
他看了嘉靖帝一眼,见道爷并未反对糜烂这个词,继续说道:「他们担心俺答会生出野心。其实,野心这东西时刻都在。与其把太平的希望寄托在对手身上,不如强大自身,令对手胆寒。」
「若是如此,诸卫不动怕是不行了。」道爷幽幽的道:「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昨日一群鸭子在朕这里呱呱叫,让朕头疼不已。」
这个谜,蒋庆之猜不到,「鸭群?」
「一群武人。」嘉靖帝看了表弟一眼,换个人,他哪里会揭开谜底。
「陛下这是……」蒋庆之突然心头一震,「陛下是要整顿京卫吗?」
嘉靖帝颔首,「虎贲左卫在大同两战告捷,可见京卫并非一无是处。不过得整顿,重新操练。」
于是一群武将便觉得机会来了,想主持此事。
一旦成功,此人对军队的影响力将会有质的飞跃。
蒋庆之默然。
在他改造虎贲左卫的过程中,外界不断有人质疑,说虎贲左卫再这般下去,就成了他蒋某人的私军了。
这是京卫啊!
若是哪日蒋某人生出了野心,会不会上演一出谋反大剧?
所以蒋庆之这阵子远离虎贲左卫,便是避嫌。
实际上从古至今,军队掌握在某个人手中都是犯忌讳的事儿。
哪怕是以后,依旧不时听闻某国军队造反,推翻现政权。
「虎贲左卫的操练之法……」嘉靖帝看了蒋庆之一眼。
「陛下只管令他们去学就是。」蒋庆之很豁达。
等蒋庆之告退后,嘉靖帝说道:「昨日那些人暗示朕,觉着庆之不肯把操练之法教授给他们。当让此辈来看看庆之的心胸。」
在这个时代,技艺是属于私人的,神圣不可侵犯。
所以如何操练,如何统军,如何排兵布阵,如何临阵指挥……这些技艺都在将门中传承着,帝王也不能伸手索要。
这便是将门的来由。
而蒋庆之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技艺丢出去,这份心胸令嘉靖帝难免生出了歉疚心。
于是,当将领们被召集到了兵部,有人发牢骚,说蒋庆之不肯露面,这是不愿传授兵法之意,可见暗藏野心时,被王以旗一茶杯砸的满脸开化。
「滚出去!」
王以旗指着外面,脑海中却回想着陛见时的场景。
「让他们去虎贲左卫学,学到多少都是他们的造化。」嘉靖帝冷冷的道:「庆之胸襟宽阔,可朕却不能坐视他吃亏。此后谁再说什么虎贲左卫是庆之的私军,兵部当出手。」
所以王以旗发飙了。
「滚出去!」
那将领捂着脸,踉踉跄跄的出去,回头道:「王尚书好暗器,咱们回头再理论。」
敢和兵部尚书叫板的武将,背后至少得有一个大佬。
吴华蹙眉,低声道:「尚书,此人执掌一卫,丈人乃是宗室长者。」
王以旗冷笑道:「这是看不惯长威伯?」
吴华摇头,「下官听闻,不少宗室说长威伯不过是沾了身份的光,却得了陛下看重,格外宠信。」
「是了,陛下登基后,对宗室不冷不热,这些人是嫉妒上了。」王以旗说道:「告知长威伯,小心宗室。」
外戚和宗室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有时候亲密无间,但更多时候是死对头。
蒋庆之得知消息时,正准备去虎贲左卫。
「宗室?」
蒋庆之第一个念头就是一群猪……没办法,老朱家太能生了,到了此时,宗室人数多的令各地官府苦不堪言。
「伯爷,要小心这群人。」胡宗宪提醒道:「这群人成事兴许不足,不过坏事有馀。」
虎贲左卫。
当见到蒋庆之时,守门的军士兴奋的脸都红了。
「见过伯爷!」
呼喊声格外精神,把寒气都驱散了。
蒋庆之颔首,「精神头不错,是我的兵!」
既然那些鸟人蹬鼻子上脸,他蒋某人干脆做个跋扈的姿态出来。
校场上,虎贲左卫在操练。台子上数十将领乱糟糟的,冲着在操练的虎贲左卫指手画脚,有人叫骂,有人发牢骚,有人……
「这便是长威伯操练之法?老子看你等是在糊弄咱们。」
「是啊!长威伯若是不愿教授,那就直说,何必弄这些障眼法。」
「我看呐!这便是他的操练之法。」
「那他如何能两胜俺答麾下?」
「走了狗屎运呗!」
「哈哈哈哈……呃!」
一个将领捧腹大笑,然随即笑声戛然而止。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缓缓回身。
高台下,蒋庆之负手而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