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番话落,室内片刻间陷入了一股沉闷的死寂中。
容无逸端着茶盏的手更是放在嘴边,良久都没动。
眼见气氛如此凝滞,容境却没有退让,她朝容无逸躬躬身,又道:“境儿恳请母亲赐教。”
容无逸似乎抬眼看了看她,又似乎只是视线穿过这个方向,正空洞地看着另外一个地方,她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口中平声道:“罢了,你既看出来了,告诉你也无妨。”
容境恭敬候着,没多久便听容无逸道:“为母,有心早几年退位,也去过几日不理俗事的生活。”
容境默了默,问道:“敢问母亲,可是有云游天下之意?”
容无逸缓缓点了点头,“你堪为大任,为母放得下心,将我容氏,交到你手中。”
容境又道:“那父君呢?您若离开,父君要如何?茵儿又要如何?”
她虽不会不管自己的父君与弟弟,可他们最需要的,分明并不是她。
方氏需要自己的妻主,这些年,因着容茵的顺利出生,方氏与容无逸之间的关系缓和亲近了不少,方氏面上的笑因此而开怀了许多,容境看得出来。
容茵需要母亲,他年岁还小,又正是最赖着母亲和父君的时候,容无逸若离开,方氏必然伤痛,对容茵的照顾,就断断比不得如今了,而她作为长姐,又不得不日日处理城府的事情,也不可能看顾的及。
正忧思着,容无逸却已开了口,“为母怎会一个人离开?是要带上你父君和茵儿一起的,逢个一年半载的,就还回来。”
容境心下微松,在她看来,容无逸的想法没什么错,她也有相似的想法,就是待洛瑕日后生了他们的女儿,她也会一早地用心教导,好早早将这位子传下去……
得了容无逸这一言,容境再次躬躬身,“境儿明白了,只希望母亲决心出游前,早与境儿知会一声。”
容无逸笑笑,“这是自然。”
“如此……谢母亲赐教,境儿告退。”容境说着转身欲走,容无逸却又叫住她,道:“洛府的事情,也就这两日,便要有处置结果了。小小能在这些事情上深明大义,为母很赞赏。”
容境唇角微扬了扬,道:“境儿在此,代小小谢过母亲夸奖。”
闻得这话,容无逸抬眼看了看容境,想到平日,她这个做母亲的夸她一句,容境都要磨着嘴皮子把功劳全推到她这个母亲的教养之恩上面。
如今她不过随口赞一句洛瑕,容境竟连推辞一下也没有,直接给应下了。
她不由笑着摇了摇首,女儿娶了正君,待正君确是不一样的。
想着,她对容境摆摆手,道:“行了,有空去私库挑一两样称心的物件给小小带回去。旁的倒无事,你退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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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境既然去了城府理事,洛瑕在府上无事时,便想起了前些日子在将军府摔断的翡翠簪。
虽然城主府不缺这一支簪子的银钱,可到底是容境送他的生辰礼,他不想就这样弃了,遂吩咐道:“拾初,去备马,咱们走一趟精艺阁。”
精艺阁。
精艺阁中的掌柜自然识得城主府的马车,也亲眼瞧了十几日前城主府与将军府结亲的盛况。
如今见这马车上下来一个人夫装扮的年轻公子,她一下子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忙迎上前道:“难得容少君大驾光临,不知容少君有何见教?”
洛瑕从腰间解下荷包,递到掌柜手中,道:“请掌柜的给看看,这簪子可还能修?”
掌柜的接过来瞧了瞧,看那断裂的缝隙棱角参差不齐,不由遗憾地摇摇首,“这……断痕杂乱,恐是不能修好了。”
她说着,又将那荷包递了回去,她精艺阁虽有盛名,打造出的物件无一不技艺精湛,却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洛瑕沉默着接回荷包,虽然对这样的结果早有准备,可真的面对这个事实,还是有些难过。
他前几日还说着,人犯了错,就要承担,谁都是一样的。今日果然,便让他也尝了一番这承担结果的滋味。
“容少君瞧瞧,小店可还有什么入得眼的,不如再挑一支簪子回去?”掌柜的在旁问道。
洛瑕微摇了摇首,“既然不能修,我便回了,掌柜的自去忙罢。”
掌柜的闻言笑意不减,如亲自迎他入内一般热情地,又亲自将人送出,口中道:“容少君慢走,改日有什么需要的物件了,盼您再来。”
她这做生意的,成了,是幸事,不成,也想给过往的客人们留着一丝情份在心间。
从精艺阁出来,拾初和宁初一左一右地扶着洛瑕,正要上马车,一旁却有一个熟人走过来,拦住了去路。
是许久未见的,洛四小姐洛锦溪。
她此时面上的神色不大好,看起来较往常憔悴了许多,她走到洛瑕面前,道:“小小……不,是容少君,祖父和母亲正在嘉福酒楼,想请容少君过去坐坐。”
拾初有几分防备地看着洛锦溪,对洛瑕道:“少君,天色不早,还是赶紧回府的好。”
洛锦溪没看拾初,只对着洛瑕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道:“容少君真的要见死不救吗?想当年祖父和母亲,对容少君那可是捧在掌心儿里的宠啊……”
拾初对此轻哼了一声,满面的嗤之以鼻。
洛瑕默了片刻,道:“他们在哪里?你带我过去罢。”有些话,他想趁着今日,当面同他们说清楚了,至于往后,他不想再与他们有任何往来。
洛锦溪闻言面上一亮,忙道:“不远,不远,就在嘉福酒楼的二楼。”
嘉福酒楼,二楼的一间雅室。
与其说是巧遇,不如说是听闻洛瑕出城主府,洛老太君和洛明洗特意来这等着的。
他们如今,为着贪墨事发的事情,该求的人都求过了,奈何所有人都知道城主府公道,没一个肯为此坏了临安城内官府间的一片好风气。
无奈之下,眼见着事情这两日就要有个决断了,他们将这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洛瑕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