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兄妹三人白天出了门,一直到入夜,星子爬了漫天,都不见回来。
弘平小和尚急的直跺脚,也不知在院外徘徊了多久。
碧云宗的顾白端着一碗汤,从院门探出个头:“小师父,汤要凉了,不如进来等吧?”
弘平直叹气,他占卜推演之术还算不错,方才为法殊师兄几人各自测算一番,全是凶兆!
“师兄都是大凶之兆了,那朝雨仙子与谢三公子可怎么办...”
“沈师姐也不知所踪呢”
......
屋里虽有十几人,但最高也就筑基后期的修为,弘平只将自己的担忧说与顾白听,进了屋,二人便自觉地换了话题,怕众人慌乱。
碧云宗弟子随身携带的干粮,自是不如谢朝雨准备的丰盛。
弘平心里始终惴惴,就着热汤吃完一张饼,他便向众人行佛礼道谢。
“贫僧去院外守着,各位施主且放心歇息”
若是法疏师兄他们夜里真的回不来,他便与两位同门轮流守夜。
顾白连忙递给他一盏风灯,“若是困了,小师父只管喊我们轮换”
“多谢施主。”
体内残余魔气还未彻底清除,弘平便在门口席地坐下,盘腿念起佛家心法,让自己保持清醒,要是被魔气钻了空子可就麻烦了。
夜半,弘平睁眼,忽觉有些冷。
“还未入秋呢”
小和尚忍不住拢了拢僧袍衣襟。
将那风灯举起,想要暖暖手。
谁知,灯光移到近前,弘平便吓得浑身一颤,人也往后退了好几步远。
冷不丁就瞅见,不远处竟站着一道黑影。
那人穿着暗色衣裳,头上戴着宽大的兜帽,手里不知是拿了何物,泛着幽冷的光。看他周身似有霜华,脚下石板上,好像还结了冰碴子,瞧着就寒气四溢。
不声不响地,凭空出现一般,也不知在那里站了有多久。
难怪让人觉得冷。
弘平站起身,晃了晃风灯,高声朝那黑影问道:
“敢问施主是何人?”
“深夜来此,可是有事情?”
此人瞧着实在诡异,弘平多留了个心眼。
又道:“贫僧与诸位道友暂住于此,有几十号人,施主是要寻人吗?”
一连问了好几遍,那人影始终不做声。
弘平心里有些发慌。
他故意高声,又喊了这么多话,院内怎地还无人出来?
那人突然轻笑出声,“呵。”
“你问,我是谁?”
他说话很慢,嗓音也很奇怪,暗哑无力像是久病不愈。
危机感浮上心头,弘平暗自凝起灵力护在自己周身。
他强自镇定,想拖时间等院里的道友们出来。
便再次高声询问道:“施主夜里来,是有要事吧?”
“对呀,是很重要”
那人又“嗬嗬”笑起来,弘平听着浑身直发毛。
“小和尚,不要紧张,可以带我进去吗?”
那人揭下了兜帽,对着月光,露出了自己的脸。
“啊!啊...阿弥陀佛”
弘平生生吞下惊呼。
那张脸太过骇人,弘平猛然面对,吓得手里的风灯都没拿住。
也不知能不能再算作一张脸,只有深红的血肉裸露在外,额上甚至有一处能看见白骨,突兀地堆在一起。
再往下看,脖子上是水波纹样的肉褶,衣领处还露着一大片血红色...
这还是活人吗?
弘平不敢再看,今夜定是凶多吉少。
怕这人进了院子会害到大家,弘平结结巴巴道:“施主...施主可以在这里说,说...说吗?”
那人歪着头,一字一顿,问道:“你在,拒绝我?”
他越走越近,手中寒芒乍现。
弘平疯狂摇头:“不不不...只是,只是女道友们已经歇息,贫僧怕,怕多有不便...”
“嗬嗬”
粗哑的笑声又响起,近在咫尺。
那人站在弘平面前,这张脸近看更惊悚,配着一双血红的眼珠子,简直像是传言中阿修罗道的厉鬼。
“吞吞吐吐做什么,是我的脸让你害怕了?”
那人弯身捡起风灯,狰狞地咧开了嘴。
白光闪过,弘平便失去了意识。
.
弘平像木头人一样抱着怀里的风灯,转身朝院内走去。
一根长长的丝线,一端连在弘平肩上,另一端隐没在那人袖子里。
进了院,更是奇诡。
廊下明明睡着十几位修士,房子里还关着二十几只聒噪的渡鸦,方才吃饭时,还热闹得像个菜市场,此刻竟万籁俱寂。
那人在院子中央抬起了双手,一股暗红的灵力散开来。
不多时,“吱呀”——
关着渡鸦的小房子,房门从内里打开了,那些个和碧云宗弟子契约了的假魔兽、足足二十七只渡鸦,排着队尽数走出来。
鸟兽皆是双眼血红,混沌呆板,若不是还能走动,简直像是已经死了。
楼上月弯腰抱起一只金黄的小兽,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真是乖巧”
他放下小兽,对弘平下命令:
“带我去朝雨仙子住过的地方。”
弘平机械地走向廊下最里侧。
跨过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修士们,楼上月来到了那处小小的台阶上。
那里摆着一把圈椅,谢朝雨平日夜里会放出自己的小床,白天便是将椅子放在这里,回来歇息时,经常会在这里坐下。
椅子上铺着雪白轻盈的云鹤绒毯,与湖心岛上谢朝雨院里所用别无二致。
楼上月蹲下身,将脸埋到毯子里,双手攥着柔软的布料,深深地呼吸。
“啊,这迷人的滋味...”
没错了,这是属于谢朝雨的独特清香,总能让他如痴如狂!
楼上月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
忽然,他目光凝住,惶惶然,从毯子底下翻出了一条丝帕来。
楼上月将丝帕捧到手心里,想要握紧,又舍不得用力,最后只能将这小小的布料放在自己胸口,隔着浅浅一层肉膜,与自己的心房轻轻蹭动。
这条帕子上绣着绯红的桃花,热烈灼人,还有几不可见的火灵力残余,这必定是谢朝雨的贴身之物了。
“好像你啊...”
......
“呃...嗬!”
楼上月仰面瘫在椅子里。
多可笑,他丑陋到,连自己也不愿触碰。
可是,一旦接触到谢朝雨的气息,却又能让他再次深深沉沦。
手中的帕子,灼红的桃林覆了雪。
楼上月端详许久,凑到鼻端反复嗅闻。
“真好啊”
“我们彼此难分了...”
......
满院活死人,魔气混杂着腥甜。
他将谢朝雨遗留在此的所有物件,全都如获珍宝一般,小心收起来。
就连被谢朝雨摸过脑袋的山猫,也被他一把拧断脖子,扒下皮毛,藏进怀里带走了。
只留下满院红着眼睛的“魔兽”,它们兢兢业业地,死死盯着廊下那些被他埋了傀儡线、睡得人事不知的修士们。
楼上月离开已经很久。
夜风驱散了一切腌臜。
不远处大树上,浓密的枝叶间,鬼鬼祟祟,钻出一颗鸟头。
“嘎。”
格老子的!
吓死鸦了,幸好鸦躲得快。
此地不可久留,鸦得赶紧跑路!